Rain Snow

乙女向only。
谢谢你愿意表达对我的喜欢。

白雪

好久没写原创了,练练。

白雪公主的魔改

  

*

我当然会恨他,为什么不?

  

王国的皇后下了三重追杀令,剑指曾被天使祝福的公主,其一、谋权篡位,其二、毒杀国王,其三、私通外敌。

我的母亲皱著眉头看著我,在我出生以前,她曾以世界上最美的女人芳传天下。

  

如今,她该是女王了。

因为她杀了我的父皇。

柔顺的卷发像是玫瑰花瓣层层叠起在她白皙的颈间,她趾高气昂的看著我。

「逃吧。」简单的一句话。

我没有时间再瞪著她,慌乱的披上红斗篷,从皇宫后门向外跑去。

那些我从小看到大的,家具装饰,还有金子雕塑的门槛壁画,散发著甘甜气息的花朵,一幕幕在我身后褪色,我只能往森林深处钻,祈祷赏金猎人和卫兵不会追上我。

  

这个国家被神与天使庇护。

王后曾向神期许,她要诞下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儿,要有雪一样的肌肤、炭一样的乌发、血一样的红唇。

于是天堂剥落下一块碎片,祝福降临在独生公主身上。

她睁开眼的瞬间,目光所及之处都被祝福眷顾,无一例外。

那是最美好的记忆,公主被爱环绕,国王爱她、皇后更爱她,时常拉著公主的小手去看她的宝贝。

那是一面镜子。

皇后是一名女巫,可她拥有世界上最美丽的容颜,又用草药治愈百姓,没有人惧怕她,连国王都被她吸引,她成为一名母亲后,更是展现出所有的慈爱和温柔。

「白雪、我的小白雪,妳继承我的美貌和魔力,妳将会是这个世界最幸福的人。」母亲曾贴著她柔软的脸蛋如此亲暱的说道。

可十几年后,她却下了这样恶毒的命令,将亲生女儿逼入困境。

  

是因为什么?嫉妒吗?还是一直以来的伪装?

白雪心里隐隐作痛,但她没有时间哭泣,命令一下,破晓之时所有想得到奖赏的人都会视她为眼中钉,这个国家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了,她必须穿过森林,逃往另一个国家。

那座森林,藏著魔物。

除了女巫和巫师,没有人敢进去,白雪选择这条路,也是为了甩开追兵。

她跑了几天几夜,树枝和荆棘勾破她的裙摆、划破她的脸蛋,黄鹂鸟在白日为她啼哭、乌鸦在夜晚为她暗叹,等她终于精疲力竭时,只能倒卧在森林深处的水潭边。

  

梦里,她尚且年幼。

魔镜里囚禁著一个灵魂,母亲说,他们都是有罪的女巫和巫师,触犯禁忌,只能被锁在魔法道具里赎罪,直到诅咒破除。

镜子里的男人只能说真话,那是他的诅咒。

他有一双漂亮的金瞳,和浅灰蓝色的头发,那身朴素的衣装和发色让他灼灼闪烁的眸光衬得相当显眼。

母亲说,虽然他们被下了诅咒,但依然十分危险。

可魔镜他总是一副温和的作派,小公主观察了好几年,只听过他笑、开开玩笑,对任何人都十分礼貌。

她难以把母亲糟糕的形容和他沾上边。

「魔镜啊魔镜,我怎么做才能逃掉下午的舞蹈课呢?」

公主踮起脚尖,掀开了厚重的布幔,看到里面闭著眼的男人,她悄声询问,听到对方笑著说道。

「做不到的,妳的母亲是厉害的女巫,任何地方都能把妳抓回来。」

公主不乐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苦思著有什么办法。

「不喜欢跳舞吗?但妳会成为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远超妳的母亲,还会继承她的实力,虽然是很久以后。」

白雪好奇的又站了起来。

「成为最漂亮的人,能多吃一个杯子蛋糕吗?」

「能得到所有妳想得到的东西,除了一样。」他突然停顿,看了一眼门。

脚步声由远而近,白雪连忙把布罩上,大概是母亲来寻她上课了。

  

礼仪、舞蹈、绘画、魔法都很艰难,而且所有人总是和她保持著距离。

「公主殿下的手细腻柔软,受伤怎么办?」园丁拒绝了她帮忙修建蔷薇的请求。

「不行不行,和我们这些下人聊天,要是一些粗俗的口头禅教坏了您可不好。」侍女拒绝了她的帮忙和聊天的邀约。

贴身女佣总是用闪闪发光的眼睛为她穿衣、打扮,爱不释手的梳理她漆黑卷翘的头发。

「能为您梳妆,真是我三生有幸。」

镜子里的少女有著殷红如血的唇和眼,白皙如雪的肌肤,漆黑如墨炭的发,可她总是闷闷不乐。

能与她畅快聊天的,只有父皇母后、以及镜子。

「镜子呀镜子,明天就是我的生日了,有好多好多人会来,为什么我必须和一群不认识的人庆祝生日呢?」

「那妳想和谁庆祝?」墨镜反问他,配合她悄声开口的模样,跟著俯身,虽然从白雪的角度来说,只是放大了一点他的模样而已。

「和侍女、园丁、我的小猫呀,他们才是我的熟人,当然还有父皇母后!」

白雪已经不用再垫脚尖就能触碰镜子了,但镜子里的男人容貌却一点都没有改变,她想,也许是诅咒的一环。

「因为其他国家的人也景仰妳的美貌,人类都喜欢漂亮的东西和人,明日的宴会,会有别的国家向妳父皇发出求娶妳的请求。」魔镜老实的回答她一开始的问题。

白雪皱起了眉头。

「我不想嫁给不认识的人。」她抱著膝盖蹲在镜子边,昏暗的小阁楼里,阳光照耀著尘埃再照著她卷翘的睫毛,像是黑色的蝴蝶落在白色的瓷器上,即使不上妆,她的嘴唇依然红润——白雪已经比她的母亲漂亮很多、很多了。

「那妳想嫁给谁?」魔镜过了很久,缓缓的问。

公主蓦地转头,凑近,那双琉璃般清透的双眼离他蒙尘的镜面相当的近,她兴高采烈的问。

「母亲她爱著父亲吧!父亲也是,他们好恩爱,父亲当时力排众议娶了身为女巫的母亲,我也想要这样的爱情。」

白雪从地上爬起来,轻轻提起裙摆,像是幻想著梦中还未初遇的恋人,闭著眼压低身体,悄悄的起舞。

阳光撒在她漆黑的卷发,融密绵软,像融化的焦糖。

魔镜沉默了好一会儿。

「啊啊,对,是爱著的。」

  

白雪悠悠转醒,已经是一天的下午。

她疲惫的爬起来,摇摇晃晃找到一颗果树,摘了苹果吃,又弯腰用手捧了清泉解渴。

子弹上膛的声音传来,她猛地回头,看到猎人逆光站著,枪口对准她。

白雪吓得坐回地上,又意识到对方是人类,壮胆调整了姿势。

「我也是女巫,你杀不掉我的。」

「我知道,但没有草药跟道具,女巫不能施法,妳就是普通人,只要子弹够多,就有机会。」猎人说著,把枪口又往前推了一步。

白雪苦恼的想著,母亲也是女巫,当然会告知猎人她的弱点,她束手无策,只能坐在地上和猎人干瞪眼。

「可我不会杀妳。」猎人说完,放下了枪。

「咦?」

「妳不该死,也不能死,往前八个苹果树就是就是七矮人的木屋,去找他们庇护吧,然后记住——千万不要回皇宫。」猎人转过头,似乎真的轻易放弃了这件事,白雪不能理解,试著大声询问。

「不杀我,你怎么和母后交代?」

「……皇后不会怪罪的。」猎人的声音渐渐远去。

白雪疑惑的待在原地,又爬起来看向水池,她脸上带著泥土,头发也乱糟糟的,不敢说自己还是那样的美丽,又难道说「美丽」真的是一切的钥匙吗?

  

母后是为了这件事而想杀她吗?

  

白雪想不到答案,只能继续赶路,不是所有追杀者都会那么好心放过她,所以她一步也不敢休息,只能继续跑著。

夜幕低垂,森林里再度传来异响,她只能靠著回忆来缓解恐惧。

  

白雪溜出了她的生日宴会,无精打采的偷偷上了阁楼。

「镜子啊镜子,这个世界除了父皇和母后,真的有人真的爱我吗?」

「为什么这么问?」魔镜反问她。

「我已经厌倦了大家夸我漂亮,好像舞蹈跳得好看是因为我漂亮、唱歌好听也是因为这个,那我的其他努力还有什么用呢?」

魔镜沉默著没有回答。

他主动开口说了一句话。

「公主,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可以主动许一个愿。」

他对著白雪笑,金色的瞳仁在夜里闪闪发亮,像垂落的星辰,在他夜色一样发上,月光镀著一层雾水。

白雪眨了眨眼。

「你能从镜子里出来陪我吗?」

奇迹发生了。

诅咒互相叠加,或者说白雪尚且不能理解的连锁反应被引发了,魔镜瞬间失去光辉黯淡下来,镜子里走出的人穿著层层交叠的军装,看著表情茫然的公主。

「不能被妳的母后知道喔。」

  

魔镜说,白雪的母亲嫉妒著自己的女儿,她迟早也会引发诅咒,所以他自由了。

白雪当然不相信这句话,但魔镜也不多说,只是拉著她去看星星。

「你也是巫师吗?」

「我是世界上最伟大的魔法师。」

「那你做了什么被诅咒的事情?」

「……。」

「魔镜不该什么都回答吗?」

「我现在不是魔镜了。」他坦然的说。

白雪提不起劲了,她比较喜欢他什么都说的样子,但这里确实比宴会好玩一点,镜子看她无聊的样子,指著月亮。

「摘星星给妳?」

「做得到吗?」

镜子笑了。

「我说过我是最伟大的魔法师。」

  

雾霭成梯,步步卷云。

星子倒错在他们身边,白雪牵著魔镜的手,小心翼翼提著裙摆往上,她脚步虚浮,紧抓著他的手不放,不忘继续问。

「施法要用草药跟道具,为什么你不用——不能再用你最伟大塘塞我。」

「……因为我年纪大,魔法是可以练习的,迟早不用念咒不用媒介也可以用,可以了吧?」魔镜张嘴就被她打住,只好无奈的解释。

「年纪?哇,好可惜。」

「可惜什么?」

「这样我就不能嫁给你了,父皇说不可以找老男人,他们花心而且死的快。」

魔镜眉角一抽,表情跟吃了苍蝇一样,半天说不出话。

  

习惯了在天上走,白雪慢慢放开了脚步,她提起为了今日精心准备的礼服,在离夜空很近、很近的地方唱歌。

夜风吹散了黑曜石一样深的卷发,像包裹著她晶莹脸颊的黑色云朵,她鬼使神差转过身,悄悄问。

「镜子啊镜子,那我是全世界最漂亮的人吗?」

她眼底清亮,不像是期待一个直接的答案,魔镜很快的回答。

「我说了我已经不是魔镜。」

「对,所以我在问你呀。」她挺起身,赤红色的束带一如她鸽血石般的双眼。

「……是。」

  

蔷薇在夜里绽放,芬芳渡尘,打碎成一地的宝石反过来铺上整个星空,都比不上她得逞的笑容好看。

  

白雪到了七矮人的木屋前,已经累得不得了。

她拼命赶路,没怎么吃喝,又一路保持高度警惕,刚伸手敲门就晕了过去。

七矮人身上据说也背负著诅咒,但他们是自愿的。

从前,王国与王国间战乱不断,魔法师是最好的武器,悲剧不断发生,仇恨的连锁一日日加粗,于是,七个王国的巫师向神祈求。

「不要再让我们的工具,不要再让无辜的生命陨落。」

于是,结界的森林被布下,魔物和看守者诞生,而改变了这个世界法则的七位巫师,则永生永世守在森林里。

  

千百年过去,只剩下封印著罪人的物品流传下来。

白雪恍惚想起母亲的话。

那场舞会结束,中途逃跑的公主引起很大的议论,但爱女心切的国王帮她一并挡下了言论。

倒是皇后不知为何改变了态度,皱著眉头看著白雪。

「妳不能再乱跑了。」

白雪一愣,母亲从来都是纵容她的。

从小时候逃掉舞蹈课、礼仪课到长大耍赖不起床,母亲从未凶过她半次。

侍女们传言,说是因为宴会上,即使白雪离席,大家也都在谈论著她的美貌。

曾经「世界上最美的女人」皇后殿下,却无人提及。

白雪想到了镜子说的话,但她不相信。

她上前抱住了母亲撒娇,看到她紧紧锁起的眉头松开。

「……抱歉,我的白雪,最近有一些事情让我烦心,我不该迁怒妳的。」母亲恢复了温柔的模样,轻轻搓揉她的头发。

  

「但是,妳绝对不可以再靠近阁楼,跟魔镜。」她却在最后严厉的补上这句。

从那天起,魔镜锁在的阁楼被锁上,母亲她独自前往阁楼的次数就变多了。

恢复了自由的镜子,悄悄来找她时,每当白雪问起,便说。

「她问我,世界上最美的女人是谁。」

「那你怎么回答?」

「那个答案,从妳十四岁开始就没变过。」

  

不可能是真的。

母后最爱自己了,她甚至向神许愿,把让自己有最美丽的容颜跟继承她的魔力。

不可能,母亲不可能嫉妒她。

不可能,她是被爱著的。

看到越发沉默的皇后,和身体渐渐出现状况的国王。

白雪的信心在逐渐崩塌。

  

「她向我问了毒苹果的制作方法。」

有一天,镜子这样对白雪说道。

白雪飞快的转头,一脸不可置信。

「你回答了吗?」

「我必须在她面前假装我还是魔镜啊,妳说呢?」

女巫和巫师,只能被施展了魔法的道具杀死。

  

这个国度除了白雪,没有第二个会魔法的存在。

  

「没关系,我告诉她的是错误的制作方式。」镜子轻描淡写的说,就像毫不吝啬的去明示,他是白雪的同伴。

「我会保护妳的,就当是赎罪。」

「为了不让妳的母亲也被诅咒,我不会让她杀掉妳,犯下错误。」

镜子一句句说,就像当初在小阁楼提著她的手走入天空那样,信誓旦旦的说。

白雪茫然的看著他,这世界上,她只信过自己的父母,不确定人类是否会说谎,又或者……。

「真的吗?」

「只有我,从来没有骗过妳。」

记忆里的镜子,有著闪烁光辉的金色眼眸,那是好几个日月交替陪伴她童年的梦境、镜子的确不会说谎,但解除了诅咒可就不一样,但是。

「那你要,保护好我。」

白雪低声的说著。

每个公主,都曾期盼著自己能有一个忠心到骑士或是王子。

  

黑色军装的青年站起身,行了个标准的礼,他邀请不安的小公主,跳了最后一支舞。

  

昙花盛开在短暂的时间里,淌著泪水一般洒下光辉的月色被水池里的波纹揉碎,整个世界都在低泣,她像是有了什么预感一般,无比正式、缓慢而缱绻的,和他跳了这支舞。

  

苍灰蓝色头发的青年永远映在她眼底,还有那双比月亮皎洁的瞳。

  

几天以后,阁楼发出巨大的响声,由于王后禁止所有人靠近,所以只有白雪敢去看发生了什么。

母亲披头散发,双眼无神地坐在地上,满手鲜血。

镜子碎了一地。

碎片倒映著花瓶里枯萎的玫瑰花、蒙尘的画像,还有鲜艳流淌的血。

「骗子骗子骗子……。」她叨念著什么,眼睛睁得大大的,突然愣了一下,转过头来看著白雪。

她从没能在一个人眼里看到那么深的绝望。

「母——。」白雪来不及张嘴,就被母后推了出去。

  

那天以后,国王病情急速恶化,原本只是咳嗽或者偶尔头晕嗜睡,变成一卧不起,皇宫里乱糟糟的,生长快速的荆棘攀爬在墙壁上,开著红黑色的玫瑰,大家都在小声的说,那是王后魔力失控了。

而白雪再怎么呼唤,都没能等到镜子。

  

充斥著魔力的荆棘园丁除不掉,偶尔还会有窗户的玻璃破裂惹得侍女尖叫,除了白雪,大家都避皇后而不及,只有本人气定神闲的准备给自己加冕。

「国王陛下一时半会儿好不起来,公主年幼,这也是无奈的。」母亲越过她质问的眼神,用手划过绒布上的金冠,低垂著眼,看不清表情。

  

镜子啊,我的魔镜,我该怎么办?

  

白雪退烧后,看到的是围在她身边的七个矮人。

「喝点水。」苍老的声音响起,木头做的的杯子递到她手里,白雪轻轻抿了一口。

「好险妳逃得够快,西南边的那座城堡,已经不行了,连驻留的天使都飞走了。」另一个声音响起,白雪动作一怔,不由自主想到最后和母亲对望的那一眼,心痛和恐惧再次涌上,她无力的问道。

「那会变成怎么样呢?那是我的家啊,我是那里的公主。」

「会被堕落的魔法师占领吧,至于会发生什么。」说话的矮人停了下来,望向远方。

他们受困于森林,无法再干涉七个王国的事情,只能用疼惜的眼神看著远处。

「总之呀,妳能活下来就好,只要国家的血脉还存在,一定会有夺回的一天。」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母亲不当场杀了我呢?」白雪内心还留著一丝希望,也许被负面情感笼罩的她还爱著自己、也许她想要的不是自己的命,也许是坊间谣传的另一个版本,只是权力或美貌?

她可以划花自己的脸,最美丽的名号不及她渴求的母爱。

没想到矮人们对视一眼,奇怪的看著她。

  

「不就是妳的母亲把妳送过来的吗?」

  

很久很久以前,七个国度,七个血脉,各有守护的神灵和天使。

魔法师是沟通神与人的桥梁,他们一开始只是祭司、后来成为了军队,从保卫,又变成了侵略。

魔法师们又叛变,组成自己的势力,想夺取皇位、统治七个国度。

天使们叹息人类的贪婪,只好收回降下魔法师的血缘,但已经开启的战争却无法干涉,一直到七位贤者出面为止,生灵涂炭。

后来,魔法师的军队被废除,挑起战争的国家付出代价,那些被记住名字的侵略者们,则被封印。

  

但他们从未忘却要复仇。

因为是那样可恨的历史,所以,天使给予这些魔法师的条件,便是除非有人真心爱上他们,否则,永世不得超生。

也许这些慈悲的神灵认为,爱可以是救赎。

  

白雪没能理解情况,但脸色惨白了起来。

如果母后是为了救她,把她赶进森林,那毁掉她家园的是谁?

她马上爬下床,一副要回城堡的模样,七个矮人对视,想办法阻止她。

森林是矮人的地盘,白雪逃不出去,每天听他们好说歹说,却还是不放弃。

她开始趁著矮人们睡觉偷溜、在酒水里下药,甚至用下毒的梳子跟束带自杀假死想蒙骗他们。

七个魔法师知道怎么阻止战争,但显然不会带孩子,只好说。

「这样吧,只要妳能找到英勇的骑士或是王子保护妳,我们就允许妳回去。」

白雪想到被打碎的镜子,马上回答。

「我已经找到了。」

「在哪?」

「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她从身上拿出一块已经没有魔力的镜子碎块,一个矮人看了一眼,皱起眉头。

「这哪门子的信物啊,妳怕不是被骗啰。」

白雪坚定的说这就是,矮人们你看我我看你,只好搬来魔法道具。

那是一个木偶,如果听到谎话,他的鼻子就会变长。

白雪又重复了一次,木偶毫无动静。

「这木头坏了?」

「里面有著谁的灵魂你忘了?」

「他动都没动,就是坏了吧。」

谁知道木偶突然跳起来,气急败坏的指著那个矮人说。

「你们每次要测谎就把我搬出来!不用了又扔回仓库,我以前好歹也是最伟大的魔法师之一,谁愿意整天搭理你们?爱用不用不用滚!」

「……。」

「他是好的。」

矮人们只好相信白雪手上的镜子碎块真的来自她的爱人。

「愿神灵庇佑妳,白雪。」

临行前,最年长的矮人再次开口,他的声音沉稳而寂寥,有著一双似乎看透所有事情的眼睛。

「找到答案的那刻,不要后悔。」

  

回去的路似乎比来时遥远。

连结森林和王国的小路被荆棘堵了起来,白雪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绕路爬进一户人家的后院,回到城堡的路上,一切的画面都让她骇然。

似乎所有人,都陷入了梦游一样的景象。

人们空洞著眼神重复著日常的行为,试白雪若无睹,她加快脚步跑向王宫,一路上荆棘越来越密杂,黑红色的蔷薇越开越大、越来越多,浓艳的香气直逼心口,白雪都感受到城堡里的异样。

她现在混乱不堪,完全不知道敌人是谁。

而且镜子都碎了,她也没有外援。

她只想偷偷把母亲和父亲带出来,时间拖的越晚,越不能保证他们的安全。

  

好几扇门里什么人都没有,煤灶家具都落著灰,似乎下人们早就被遣散了,白雪悄声来到寝宫,打开门,终于在里面发现卧倒在床边的皇后。

苍白的肌肤和紧闭的双眼,她用力摇了摇母亲的肩膀。

「……母亲?」

没有回应。

她又晃了晃,母亲的身体十分冰冷,她脑袋一片空白,又听到蚊虫围绕耳边的声音,茫然的抬头一看,吓的跌坐在地上往后挪了几步。

  

床上,是她的父皇,尸体已经腐败,苍蝇落在他久置未处理而变形的脸上,白雪这才后知后觉的闻到难闻的气味。

她几次试图站起来,又跌坐回去,又站起来,最后开始发抖大哭。

她发现母亲手里握著什么,颤抖著掰开她死去僵硬的手指,取下那个红艳的物体。

是一颗苹果。

  

白雪想到了魔镜说的,毒苹果的事情。

  

门被打开了,她转头,看到了一切的始作俑者。

青年发丝浅灰色镀著夜空的蓝,身穿几百年前那套旧式魔法师军队的军服,领带制式的系在最上方,层层叠叠的制服外套裹在他身上,金色的眼在昏暗的寝室灼灼耀动。

白雪歪著头,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这都是谁做的?」

魔镜没有回答,朝她走动的脚步停了下来,皮鞋扣在地毯上沉闷的声音是这个世界时间还在转动唯一的证据。

她眨了眨眼,想站起来又没办法,只好费力的转过身体,挪著往前。

「你是不是骗了我。」

「我骗了妳什么?」

「你说,你会保护我,还说会为了我阻止母亲。」

她努力回想,却发现自己现在不太能记忆起他们当初的约定。

「我没有说过是『我』这么想,都是别人希望我才这么做的。」镜子反驳她。

「……什么?」

「我在被这座城束缚时,这里的人希望能保护妳,希望妳幸福、爱著妳的,都是他们。」

白雪呆呆坐在地上,她突然有勇气爬起来了,源于一些不知名的情绪,她提著被鲜血浸染被划破的裙摆,理了理自己乱糟糟的卷发,纯粹如血的眼依然美的不像是人世间会有的存在,她很轻的问。

「你是说,没有你自己的一点意思?」

「没有。」

她重重点了点头,突然提起一个毫不相干的话题。

「知道我母亲做的毒苹果,功用是什么吗?」

「杀死我?」

白雪笑了,摇摇头。

「怎么可能,若是你吃下母亲的毒苹果死了,那她会被诅咒,被困在物品里,这样谁来代替她保护这个国家?」

她眨了眨眼,把毒苹果靠近唇边。

镜子瞪大了眼。

「天使们,认为爱是一切的答案,所以——。」

她面无表情咬下苹果,味如嚼蜡。

废弃的皇宫里,世界上最美的女人,被天使施加所有祝福的,白雪公主。

她如墨色浓郁的发丝在空中飘逸著,如雪白白皙的肌肤淡淡的透著晶莹的光泽,如血般红润的嘴唇饱满丰腴——只有那双泣血般流转著悲伤的眼里,镀著寂寞而懊悔的恨意,再也清澈不起来。

「这是诅咒,不能得到真爱之吻就无法清醒的诅咒,只要血脉未断,你永远——永远无法真正得到这个国家的力量。」

  

镜子,在她咬下苹果的瞬间,就朝她跑过去。

白雪捧著他的脸,咽下苹果的果肉,酸甜的汁水流淌逸散,她的心跳加快,偏过头,温柔的笑了。

「永别了。」

被天使赐福的继承人,很难被杀死,但不是没有办法。

魔镜抱著陷入沉睡的白雪,整个国度在那一刻,跟著停止了呼吸。

  

但他没有那么做。

  

七个国度里,被三位天使赐予祝福,以永恒的美貌、永恒的魔力、与永恒的王权的少女,名为白雪。

谣传她沉睡在水晶棺中,在荆棘围绕的城堡深处,永远徘徊在生死的夹缝,只有真爱之吻可以唤起她,还有整个王国。

曾经世界上最伟大的魔法师,守在棺前,靠著水晶,也陷入沉眠。

  

梦里,他们曾悄悄向对方允诺,永远依靠彼此、永远互相坦承。

曾经,魔镜看著繁华的王国沉默好久、好久。

他看著无忧无虑的白雪,措不及防的问了她一句。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妳都会跟著我吗?」

白雪歪著头,毫不掩饰情窦初开的情感,笑著回答。

「会呀。」

她抓起镜子的手,拉著他看她练习不熟练的魔法,凭空绽放的花朵,散成无数星辰。

  

刹那间,所有繁华和仇恨,都褪了颜色。

【步郡】成长(上)

*花亦山心之月乙女向,现代paro,步夜→郡主,年龄差有

*双向暗恋,有一点那什么的暗示,不过不明显。

*没有很明显的剧情线,可以当成好几个有关的短篇来看。

  

*

  

《生长痛》

  

炎夏,背靠著墙,冷气从挑高的房顶上徐徐吹来,一路行走过来的汗水慢慢变成一种令人不自在的黏腻,贴著制服衬衫和裙摆。

家庭教师禁不住我百般推磨,答应让我参观他工作的地方,下了课我就跟著他过来,可刚踏进门他就接到了一通电话,赶著去处理事情。

凌晏如看著我面有难色,来回踱步,最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告诉我。

「在这待一会儿,我请人来照顾妳。」

我说好,然后把手往身后背,他没有发现我这些小动作,只是走了一段路又扭头,不明所以的提醒了我一句。

「等等来的人,听他讲话就好,话不用听进去,也不用当真,更不要和他聊上。」

他说完又匆匆离去,我莫名的想著,他这番话更像是等等来的是他处理的麻烦人物,而不是他的同事。

  

然后我抬头盯著墙面发呆,这间办公室布置几乎看不出个人特色,整洁的木头桌面,堆著小山一样的公文,椅子还是半旋开的样子,似乎主人离去时并不从容,小黑板上剪贴著像是案件报导一类的简报,还有黑色和红色的笔记,柜子里摆著一套样式古旧的茶具、几包茶叶,整件办公室都弥漫著一股带著涩味的茶香,椅子上挂著的外套在日光灯下反射出几个金色的亮光,是银杏叶图样的袖口。

我仍旧不自在的剁了跺脚,没有坐下。

  

因为痛。

  

今天一早起来就发现小腿有种酸胀感,不是肌肉酸痛,而是从骨头里面传来的拉扯感,不是剧痛,但若隐若现更加难熬,坐著比站著明显,我别无他法,也分不清楚是因为这样的不适,还是这种孤立的紧张感,像个石雕一样背靠著墙不动。

  

不久后,门被推开了。

先见著的是一双筋络明显的手,带著金色的指环、白色的袖口、踏进门的黑色皮鞋,被擦拭的崭新光亮、西装裤、再来是被系上领口的领带,银杏样式的领带夹、被动作拉扯的衣袖皱折、提著电话靠在耳边的手、绢蓝色的头发。

男人笑著一边点头一边快步往前,来到位置上拉开带有滚轮的椅子坐下,最后几声客气的回应后,挂断了电话。

他看向我,像看著什么被老师罚站的学生,伸手朝著沙发一抬。

「怎么不坐?」

我盯著他藏蓝色夹杂著火光的眼睛看,摇了摇头,不自觉一只脚抬起勾了勾自己另只脚的后腿,一开始对家教本职工作环境兴奋的心情已经被陌生的场合和一阵一阵如因随性的痛感消磨的差不多了。

「……我在这等凌老师就好。」

他好像是结婚了,无名指上的指环样式轻巧、设计简约,把他的手指衬得很修长。

也是,我们学校像他一样的好看到男老师根本没有,但稍微好看有年纪的老师也都结婚甚至有孩子了,我想他大概也差不多。

一想到我要在陌生的人办公室前待几个小时,就更不自在了,我扭过头,也不敢掏出手机看,只盼望家教能够早点处理完事情。

  

「嗯……。」他露出一阵思考一样的沉吟,大片浏海随著低头的动作垂下,我发现他的坐姿很端正,明明好像是文书职业,但背却挺的很直,手腕曲起抵著下巴的动作也很好看,铂金色的腕表不断透著一圈一圈的光,我发现盯著他看比盯著办公室里的老师更让人紧张,也不知道原因,只是更把自己往墙角塞。

「要不,喝点茶?」他见著我的动作,突然开口,起身就往柜子走,我顺著他的动作,看到他掠过最上面那排显眼的茶包,往下翻著柜子,不自觉往前一步,歪过头看著他。

他像是注意到我的反应,转头解释。

「我平时喝的茶对妳而言可能太苦了,等我找找其他的。」

看著他翻弄了好一会儿柜子,我抓了抓出汗的手背,小声说了句。

「不、不用了!我不怕苦的。」

这句话不是真的,但我不好意思看陌生人这样为我忙碌。

他神色有惑,可也许是真的也找不到其他的,就顺了我的意思,熟练的开始泡茶。

我终于挪动了十几分钟来的第一个步子,做到了一旁的沙发上,把双手放在膝盖上,紧张的几乎弓起腿。

他把泡好的茶端给我,我立刻伸手要拿,被他一只手伸过来挡住。

  

我感觉自己心头一跳。

  

「等下,有些烫,放凉些再喝。」

他很快收回手,自然而然坐在另一边的沙发,扯了扯严实的领口,抬头看了一眼正在运转的空调,汗水黏住他的几缕发丝贴在颈边,我看著都觉得热,但他仍保持一丝不苟的样子。

他身子往前倾了些,双手交叠起来,我能更清晰的看到他颜色特殊的眸子,浓稠如夜浆,镀著两团明火,眼下缀著泪痣,他保持著淡淡的笑容,漂亮的脸上除了温谦的气质,看不出什么其他的。

我比较放松了起来,听他开口。

「妳是凌先生的学生吧,我听说他与花家有缘,从很久以前就帮忙教导他们的小女儿。」

我点了点头。

「大概从我……四五岁开始,那时候凌老师也还是学生,可能也算是打工吧。」

「……老师很温柔,我小时候很调皮,但他和哥哥总跟著一前一后照顾我。」

我和他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时不时扭动小腿,等差不多了就端起桌上的茶杯入口——好苦!这是什么?

我听他说苦,以为就是普通茶叶那种苦,可在家我也尝过哥哥招待人的茶叶,远没有手里这杯难喝。

几乎生冷的涩感侵占了整个口腔,又被滚烫的茶温放到最大,舌尖止不住的卷起拖延拼命咽下,像是为了消除这股近乎异物感的苦味。

我怕他看出异样,打算一口气喝掉,一口一口抿著,感觉味觉都快失灵了,才放下撇去一大半的茶水。

我才发现,他居然一直盯著我,眯起眼睛像是看著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笑,他笑起来的时候眼尾微微挑起,充斥著某种我说不清的审视感,我莫名紧张了起来,把书包提到腿上,不发一言语。

「花家小姐,学会不逞强,是很重要的。」他用著比刚刚更温柔和缓的音调说著,从口袋里拿出一包透明包装的小饼干递给我。

「吃了这个,就没那么苦了。」

我哑然接过饼干,拆不拆都不是,可他似乎认为自己的猜想不会有错,已经端著那半杯茶放到一边。

我只好拆开包装,一小口一小口吃掉饼干。

  

「你怎么知道我觉得苦。」

他敲了敲玻璃桌面,

「肢体动作罢了。」

「凌先生常常带小姐家附近的茶叶来,据说花家也有茶叶生意,我猜想花家小姐必然熟悉饮茶。」

「又刚才小姐喝茶前、先闻过茶香,浅尝过茶水,这是品茶的基本动作,证实我的猜想。」

「所以,小姐后面喝水一样囫囵吞枣的把热烫的茶水喝下,必定是苦著了,又怕麻烦我,干脆早早喝完。」

我杵在位置上,一愣一愣盯著他说,他的声音中有种引人跟著他的推论一步步验证事实的感染力,也确实分毫不差。

……这就是这份工作需要的能力吗,简直是读心术。

我以为这就没了,他突然问我。

「有点冒昧,可以不用回答,但妳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

我看著他重新回到位置上坐下,不自觉的小腿紧绷起来,往里缩了缩,他的视线从这半大不大的动静捕捉到,过了一下子,突然悄声对我说。

「偷偷告诉我,没事的,凌先生不会知道、我也不会强迫妳现在离开。」

我有点无措的看著像是哄孩子一样笑眯眯的他,猜想他如果有孩子,铁定还是很小很小的那种,但这个方式对一直绷起神经警惕环境和人的我很有效果,我几乎忘了一开始凌晏如说的那些话,把书包放回旁边。

「……应该是生长痛。」

「生长痛?」

我隔著袜子掐了掐小腿肉,再扭了扭脚踝,伸长了一条腿,那种停留在骨髓之中一样的,又闷又酸的感觉变得更明显。

「明白了,也是,还在长个子的年纪,也不奇怪,但真的难受的话……我想想。」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小本子,拿起桌上的钢笔开始写些什么,我好奇的凑过去看,发现是中药的名字,后面跟著一串克数,等他抬头,恰好对上我好奇的眼神,笑著把钢笔扣在自己的口袋上,撕下那页递给我。

「回去按照上面的药方和做法,即使不是疼痛的时候,这也有助于妳这个年纪的发育。」

我接过那张纸,好奇的看著。

「这个工作也需要用到中药知识吗?」

「不,只是我家中原本经营中药铺,懂一些知识罢了。」

我抬头看了一眼笑得温润可亲的他,突然起身,说了句「稍等我一下」就快步离去。

等他回来,手里握著一条毛巾递给我,温热的触感有著些许湿润。

「热敷应该会好点,不过这里的条件只能做到这样。」

我接过毛巾,顺势缓慢拉下自己的长袜,用毛巾裹了一圈,反倒是他突然愣了一愣,不著痕迹挪开视线。

「……我听凌先生说,妳是以后考虑任职相关的工作,才想今日来参观?」

「对,只读书面资料,印象太模糊片面了,也许实际见到会更有概念。」

「是受了凌先生影响,才决定来的吗?」

我摇了摇头。

「是自己有这个想法,我其实是最近才知道老师的本职,也才在最近缠著他让我参观。」

他突然停止了提问,我抬头,看到他饶有兴致的笑著。

「这么容易紧张,文书工作还好,面对疑犯甚至凶嫌,在气势上可就先落了下风。」

突然这么一番调侃,我扣著小腿呆住了一下,结结巴巴的回应。

「那、那是今天第一次看到……之后就不会了。」

他轻轻笑了一声。

「逗妳的,花小姐还小,慢慢考虑也不迟,又或者等妳长大,会变成比我们都厉害的人。」

我曲著腿抱著马马虎虎的回应,以为他就说场面话,兴味阑珊的换话题。

「别说我的事情了怎么样?」

「抱歉,整天泡在公文里,也许我缺乏了一些和人闲聊的能力。」

他的语气倒是听不出情绪,我只好心不在焉的揉弄包裹著毛巾的腿,一边搭话。

「老师和你都很忙吗?我看他也常常接电话、突然有事情,你刚刚进来也是在通电话。」

他歪过头,很快的接话。

「嗯?这是在关心凌先生的工作,还是关心我的工作。」

听到这句话,我心头一跳,绞著斜背包的背带看著他,明明没什么好紧张的,但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种他和我认识的任何人都不一样,不同于学校的师长、同年龄人、或者凌晏如先生,仿佛一个从未接触过的存在——

  

我不知道怎么和他相处。

  

他很快的补充了一句。

「虽然忙是一样忙,可我们工作还是有差异——真要说,凌先生是我的上级,会比我更忙。」

也许刚刚的异样是我想多了,我抱著自己半靠著沙发椅的腿,嗯了几声,揉紧那条慢慢变温的毛巾。

「……你刚刚提到了要面对犯人,这个也是你的工作吗?」

他的目光游移在我靠著的沙发边,始终保持著笑意。

「是这样,审讯犯人需要清晰的思考和魄力,断不可被带著走。」

他笑了笑,说。

「那些人的头脑比一般人都好,所以我们也得别出心裁的应对——看妳的表情,似乎有兴趣?」

我想起了刚刚被一路调侃的自己,总算有个能出声的机会,我挺起胸膛带著自信的语调说。

「凌老师和学校的师长都说我反应很快,至少和同级辩论上,我是有信心的。」

他抬起眼对上我的视线。

「光是辩论还不够,小姐遇到的师长同学,都是在一定的道德和立场基础下进行对峙,可真正的疑犯有千百种想法和背景,若是一时意志薄弱,反而会反过来被影响。」他用一种相当深邃的目光看进我的眼中,仿佛是一种考核,我极力想证明自己的能耐,挺直背脊有些勉强的开口。

「学校教导的可能确实不够多,不然我也不会提出想来这里看看——可、可以的话,也许……也、也可以跟您请教。」

  

输的一塌糊涂。

  

我差点咬到舌头,从他紧盯著的、狐狸一样的目光中避开,下意识用上敬语,最后懊恼的皱起眉头缩了缩身体,想结束这个糟糕的逞能。

可他突然突出一声近似愉悦的轻笑,不像是戏弄,然后马上开口。

「好,如果有兴趣,我们随时试试?」

我张了张嘴,始终没想到说什么,又闭上。

突然想到凌晏如警告我的话。

这段微妙的对话被一通电话打破,他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后站起来回到办公桌前,而我判读他一时半刻不会再搭理我,索性靠著沙发椅听著他讲电话的声音发呆。

  

在我快要睡著的时候,他结束了通话,看了眼手上的表,来到我跟前,抓著手臂上的外套给我披著,然后蹲在沙发旁。

我想说,他眼角的泪痣很像一颗从那双有著火光的眼里跃出的星子,又因沉水的眸色止于撩人心弦之前。

那颗滚烫的星子,好像会在他开口、注视、任何一个行动上灼烧进我的身体里。

他抬手把外套拉过我的脖颈,悄声的气音带著一股特意压低音量而微微沙哑的质感,像是被风吹过的细沙岸。

「我的名字叫步夜,花家小姐,也许有缘再见。」

我可能没听进去他说什么,但被冷气一股一股风吹过确实有点冷,于是我把整个人往外套里埋,那是一种被陌生的气息,接近被拥抱,又有有点空荡荡的感觉,他视线下移,落在我扭在沙发椅下垂落的双腿,似乎是经过一番考虑,最后轻轻脱下了我黑色的学生制皮鞋。

我领了他这个好意,把双腿也蜷缩起来,舒舒服服的枕在了沙发的靠垫上。

那股带著淡淡苦味又混合著木质香气的气味慢慢把我送进梦乡。

  

这一趟下来没有参观什么,回去后我仍然受生长痛之苦,每每上体育课都被运动后传来的扭捏不适搞得心力交瘁,但中药和热敷稍微起了一点作用,至少是心理作用,我认真的每天一杯牛奶,期许自己赶紧长大,好脱离这种和考试一样排山倒海而来永不止尽的烦闷感。

多可惜啊,那天我睡了过去,没记熟他的名字,又不敢向我的家教打听这种没意义的消息,唯独小腿上曾被他按著脱下皮鞋的地方,偶尔传来一阵像是生长的疼痛、又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智齿》

  

后来,埋在书堆里昏天暗地的日子终于迎来了头,所有人都兴高采烈的扔书扔文具乃至制服领带,只有我在毕业前夕顶著苦瓜脸一句话不说。

这个状况一直持续到了毕业典礼,我每天早上都会举著手镜掰开自己的嘴,绕过不安扭动的舌头,看著口腔深处一团肉色中间的小白点。

那里突突的疼,就算我再怎么用力刷牙、漱口,它还是疼,日复一日跟著我的血管脉搏跳动。

小白点的周围,口腔软肉红的厉害,我不敢去看牙医,不希望在毕业前夕得到什么坏消息——其实就是害怕拔智齿,听说很痛,我讨厌疼痛。

于是我板著一张脸上台领毕业证书,同学老师都以为我是为了自己的考试成绩不满意,在他们眼里我似乎是已经达成了好成绩仍然不满足的优等生,于是拼命的宽慰我,直到这些声音慢慢散去,我走出人群,本该是家长席位的地方来了一个很熟悉的人。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快步跑向他,把他拉出礼堂,塞到建筑物后的小树林。

这样做根本没道理,搞不好他根本不是来找我的,但是哥哥和凌晏如都没空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这种失落感拼凑上唯一过来的还是我只见过一次面;名字都忘记的家教老师的下属,我会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怜。

于是我就这样做,他莫名的任著我,还得微微弯腰配合我要快不快的步伐,碎金色的阳光摇晃他深海颜色的头发,像铺在海面上的浪,这样脚步的配合对他两条修长的腿似乎是种考验,好几次我都注意到他快要绊倒,又赶紧稳住身形。

我靠著建筑物的墙面,不安的左右转动眼珠,舌头一下又一下的舔弄智齿。

「你来做什么。」

「代替我那忙的没空参加学生毕业典礼而一个早上叹了八次气的上司出席道贺。」他一口气说完理由,无懈可击,我低头搅动衣摆,不再说话。

「考上想要的学校了吗?」

智齿很痛,我的心情很差,突然就觉得很烦躁,皱起眉头。

「别像过年的长辈一样尽问我这些。」

他手里提著西装外套,我知道,他不是那些无话可说,只好从童年回忆提到课业成绩,再绕回童年往事,实际只是根本对眼前的小孩没什么印象的大人,我想,只那么一次见面,他记得我的脸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我不该对这个有礼貌的人如此恶劣。

于是我露出一个有些服软的表情抬头,希望刚刚没有惹恼这个看似没脾气的大人,尽可能的表现乖巧的模样。

他盯著我瞧,看来是没生气,只是最后点了点自己脸颊一边。

「牙齿不舒服?」

我赶紧停下了舔弄那个不知道是持续发炎还是被我磨蹭的发胀的牙龈,双手摀住脸颊一侧,含糊的应了几声。

「难为花家小姐了,这股脾气用在鼓起勇气看牙医上会有多好。」他不咸不淡的开口,把险些滑落的外套又挂回自己手臂上,我不情愿的为自己辩解。

「智齿要开刀的,我不想在毕业典礼拍照前处理这个。」

随后飞快的补充一句。

「我不是小孩子,不是因为怕痛。」

他似乎直接略过我这句话,把外套往身上一挂,伸出手走近。

那双手在几个指节间有著薄茧,是长期用力写字的表现,可能是职业上也有一些体能训练,比我见过的其他文职看上去都修长有力,延伸的经络像是土地上突出的枝条,一路蜿蜒进袖口,我瑟缩了一下,不受控制的去联想从他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来源于那些突起输送的血液,尽头深在他的袖口深处,他直直盯著我咬住的嘴唇。

「我看看。」

我和他僵持,觉得智齿周围更热了,牙齿微微擦过变成钻心的疼,泪花都快冒出来,他脸上还是没有表情,古怪的热感在脑中团聚,我不知道智齿发炎会不会感冒,我觉得自己全身都很烫。

我能想像眼角那层单薄的皮肤被薰红,我可能看上去像是随时要哭的模样,可他像是有无尽的时间,耐心的把我往墙角逼,既不愠怒也没有妥协……我最后不情不愿的张开了嘴,整个牙齿都在发颤。

他伸出食指和拇指轻轻扣住我的下巴,一只手贴著滚烫的脸颊看了一会儿,难得蹙眉。

「不行,发炎太严重了,妳等等还有事情吗?」

我扭过头,险些把他的手指咬住。

他似乎看了一眼表。

「没有的话,收拾一下东西,我带你去看牙医;如果有,我给妳哥哥打个电话,下午先替你请个假吧。」

我用力的摇头,已经从牙齿发颤变成整个人都在发抖,瑟瑟的转头对上他的目光,礼堂里传来笑语,大家似乎完成了典礼正在拍照、商量等等去哪吃饭,也许有人会好奇我怎么不见了,我的心头乱糟糟一片。

  

他们好像离我很远。

  

盯著他看似含著笑意又不退让的表情,我突然意识到他没有看上去那么好讲话,不像对成人那样放纵我,也不像对孩子那样哄骗我。

  

我还是忍不住哭起来。

起初只是尽可能不给家里的人添麻烦,以为一切都已经做得足够好,但我害怕疼痛、害怕寂寞,仅仅是一个人看牙医,他要切开我的骨头取出那颗东倒西歪的智齿、从翻出血肉到缝合的恐惧都要自己承担,回到空荡荡的家,麻药褪去后,一个人坐在床头感受著阵阵疼痛发呆,甚至连给哥哥打一通电话撒娇的勇气的都没有。

我想到这些,就连第一步都不敢踏出。

  

「我准备好了就会自己去——别管我。」抓紧学士服的下摆,我的声音无力又僵硬。

  

他突然开口,提起一件毫不相关的事情。

「来的路上,我听到妳的同学关于妳的评价。」

「大概是因为妳是应届毕业生成绩最好的,所有人对妳都表达了一种崇拜、憧憬和遥不可及。」

他的声音质感很适合讲故事,缓而沉,让人想起入睡前凝望的夜空,我伸出手准备用袖子抹掉眼泪,被他打断,他一边继续说,东翻西找拿出一小包纸巾,俯下身偏头按在我的眼角,动作比言语轻柔,我看见他鬓边那小段挑染,混在深色的发间,让人有种想摸摸看的冲动。

「可是那些夸赞里头,都没有对妳个人的评价,好像妳是个没有喜怒、不会拒绝,完美无缺的机器。」

他用淬火清夜的眼瞳凝望著我,淡淡的微笑,我恍惚间从中找到一丝暖意。

「——所谓的成人不是这样的,无坚不摧只是一种假象,知晓自己的短处,克服它,才是真的坚强。」

  

「花家小姐,学会不逞强,是很重要的。」

同样的一句话,我一愣,回忆把我带回那个午后,他坐在桌前,给我递上小饼干和热毛巾。

  

我扭过头,看向礼堂旁边,没有人经过,把宽大的学士服下摆几乎扭成麻花,小声的开口。

  

「——可以抱抱我吗?。」

我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甚至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说出口。

可是他半蹲了下来,微微张开双臂,我嗅著那股陌生却令人安心的气味,跌跌撞撞往前一小步。

  

阳光的气味被生涩的茶香取代,那一刻,我的内心被填满了。

  

他的头发好软,蹭过脸颊的时候就像水底绒草,有股清冽带苦的香气,夏日发酵的炙热气息被这种气味中和,就像细流淌进草根。

「这样,花家小姐愿意提前一点时间去看牙医吗?」他的声音似乎是贴在我的耳畔,一种痒而麻的感觉从心脏涌出,仿佛在掂量一件昂贵的布料一般,我伸手划过他背脊,用著有些虚浮的力度抱著。

「好,但你可以陪著我吗?」我用力吸了吸鼻子,模仿著家里猫儿一样讨好的歪过头蹭了蹭他颈窝。

  

他的手臂有一瞬间在腰间收紧,仅仅一瞬间,又马上松开。

  

我坐上他的车,班导师疑惑的目光从车窗外探来,大概想著我这么大个人不会被陌生人拐走,但还是应该关心一下。

「这位是……亲戚吗?」

我看见他的嘴型在家长、朋友、熟人间都变换了一遍,可能是考量到年龄看上去哪种都不像。

我还在想怎么解释,旁边的人伸手过来摇下半掩的车窗,笑眯眯的说。

「可以把我算作她哥哥,辛苦老师了,再麻烦您和其他同学解释。」

老师懵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他和花忱的相关性在哪,又看向我,我得了个进退两难,机械式的笑著敷衍过去。

「啊……行,快去看医生吧,谢师宴可以之后参加,牙疼拖著就不好了。」

班导师豁达的招了招手,我身旁的人朝他点了点头,摇上了车窗,车子开始行驶。

我动了动身体。

  

一片静寂。

  

「如果花家小姐记的住我的名字,也许就能更好的介绍了。」他轻飘飘的吐出一句。

我更不自在了

「……谁说我忘了,你根本没提过。」

他笑意更浓了起来。

我又换了个姿势,瞥了一眼他耳上挂著的蓝芽耳机。

「……所以你叫什么。」

车内冷气徐徐吹来,电台轮播著流行音乐。

「就叫我大哥哥吧。」

我把整个人扭到另一边,拒绝再回应他。

  

其实我有点心虚,印象里我似乎听过他的名字,但想不起来了,气氛有点尴尬,我干脆掏出手机开始玩。

等迎来的第一个红绿灯,他突然凑过来,按开副驾驶座前的置物箱,一个绑著缎带的小盒子被他拿出来,落在我怀里。

「毕业快乐。」

他重新注视著前方,脸上带著淡淡的笑意。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能在我觉得不自在的时候想出一些办法,让我分散注意力。

  

智齿周围的确是发炎了,洗牙的过程苦不堪言,被我折磨到几乎麻木的牙龈被一通捣鼓,重新唤起的疼痛让我在躺椅上绷著身体,只能盯著墙壁上的时钟读秒。

牙医遗憾的表示这颗智齿长歪了,而且会影响到别的牙齿,让我约个时间拔,我站在前台左晃晃右晃晃,已经不想开口说话。

然后瞥了一眼坐在门口读医学期刊的人,我小声的说了个时间。

  

出去后,我把手机切到通讯录,不发一语递到他面前。

他似乎习惯了我这样别扭的交流方式,仅仅看了一眼画面,快速的输入号码,然后停顿了许久,又打出几个字。

备注栏上写著。

我叫步夜,希望下次妳能记住我的名字。

我又朝他伸出手。

他抬眼,好像是懂了我的意思,却笑著说。

「还需要一个拥抱吗?」

我就要把手抽回去的时候,他放上自己的手机,按开在通讯录的输入页面。

  

结束这一切,拿回手机的步夜盯著备注栏看了许久,我不明所以,后来他慢慢的走在我后头,过了很久,才悠悠开口。

  

「我以为,妳会把预约拔牙的时间写在上头。」

我的脚步一下子僵住,重新抬起有如千斤,把耳畔的鬓发一次又一次拨到耳后。

从后面追过来的步夜笑音沉沉的。

「气势很大,胆子挺小。」

「……我自己能来。」忍不住伸出舌头再去舔弄那颗智齿,头顶突然落下一团暗,步夜伸出手按在我的嘴边,止住了我后续的动作。

「我看看?」

知道和他僵持没什么意义,这次我妥协的很快。

身体一抖,对比灼热的口腔来说冰凉的拇指探入其中,我的感知在一瞬间麻木,然后瞬间并发,烙在下巴的戒指、扣在嘴边的指骨、压在口腔内的指腹,像是碎冰一样一寸寸被我吸入肺腑的,扑面而来的气息,冻结了脆弱的气管。

我小心翼翼的呼吸,他专注的看著,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不能再去舔了,口水会促使发炎,舌头的动作也可能干扰牙齿生长,小姐总不希望四个智齿都长歪吧。」

我听不太进去他说什么,连舌尖都只敢蜷缩在他手指碰不到的地方。

  

后来一路上我都不太记得跟他搭了什么话,满脑子都是他抽出手指时上头黏糊糊的口水,不等我反应过来就被他慢条斯理的用纸巾擦干净。

  

「再见……以后再见?」下车时,我不确定的试探著。

他笑了笑,指著我的手里的手机。

「花家小姐可别又忘了我,下次抽考。」

  

但事实是步夜没有主动找过一次我,骗子。

  

《酒精》

  

我做了一个很旖旎的梦。

乱七八糟的。

  

低度数的酒一杯杯下肚,混著喝,三五朋友叫嚣著这是成年的里程碑,我却觉得又苦又涩,只抵不过他们折腾,陪著喝了一轮又一轮。

后面吐的吐,睡的睡,我坐在店门口边一下发呆一下子拿出手机,滑了半天总是忘记自己要干什么。

对,我要回家,对。

然后我对著通讯录上的人都按了一轮,跟叫车似的,谁读了讯息打来了电话我也不清楚,就知道靠著手机重复「我得回家」四个字。

看了一眼店里头,喝的东倒西歪的人还有抱在一起唱歌的,我总觉得这样和我想像中的成人不太一样——至少不是会把麦克风反著拿倒在地上打滚。

  

然后我想到了很多人,一年见不到一次的哥哥,他好像是我心里最靠近大人的人,永远走在我前面,永远追不上他,还有就是凌晏如,我大半个学习路上都有他的影子,可越是长大,他灌输的价值观越少,总说「自己想」还有……还有。

  

步夜。

那个我见过很少次,模模糊糊的梦。

我站了起来,强迫自己回忆来保持清醒。

宿舍柜子里头还躺著那个礼物盒子,里头是无心苑的耳环,青金猫眼石垂著金红的小小灯盏,古色古香到搭配不起来的贵重饰品,我当时没有穿耳洞,现在也没有,不知道他为什么送这个给我。

  

我在店前打转,有人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很是亲暱的搂了搂,问我要回哪里去。

我看了眼浓稠夜色,几点星火,像是要坍塌下来一样,焚烧著。

回家,我迷迷糊糊的说著。

对方笑著说,那载我一程,我想说我自己可以,成年人是可以酩酊大醉后找到回家的路的,但剥不掉他像是黏在我肩膀上的手。

耗了半天,他不耐烦,我也不耐烦,迅雷不及掩耳之际,一只手横了过来。

  

微苦清香,穿透露中云霭。

揽过我的人在笑,笑得不含一点温度,铁了心要冻结湿冷夜里的水气,人群在他锐利刀割似的目光下散去,我转身,扒著他的肩头,看到微卷的发梢混杂著一段云雾色的挑染,是那时候有贼心没贼胆摸不著的天边云花,我顺到了手心揉了揉。

他的目光横过来,变作一团无奈,手机被他放下,十几通的无人接听,我却只惦记眼前这个亦真亦假的梦。

「可以带我回家吗?」

他撑著我的手臂,似乎在思量什么。

「刚才不是说记得路,可以自己走?」那样子的从容,像是一路打电话跑进巷子里的不是他。

我摇了摇头,顺著他触感极好的头发继续梳动。

「可是你跟我说,大人是不逞强的,我后来知道,对不喜欢的人坚硬,对喜欢的人柔软。」

他顺著抚平我卷翘头发的手一顿,没有说话。

  

我掰过他的脸,端正漂亮的面容,结成一层拒人千里之外的薄霜,年少的我无数次惋惜,怎么可能揭得开那道透明的隔阂,可如今我梦到了,梦里一切都是允许的,我踮起脚尖,强迫他微微蹲下,在他的泪痣上轻轻一吻。

「春宵苦短,花家小姐。」他似乎泄出一声叹息。

「既不寻我,为何等我。」

我听见他声音压低,说著,胆子真小。

  

我不是很服气,为什么我的梦,我要被损,于是我搂著他的脖子,对著他抿起的嘴唇看了又看,最后却泄气一样的松开,挂在他手臂上。

好吧,梦里的步夜也是对的。

  

好梦当前,后半段我居然睡著了。

要不是起床时那段「吐到了步夜西装上」还有「半个钟头说不出完整的宿舍地址」的记忆过于鲜明,我大概会真的以为自己做了场梦。

  

看著一双长腿无处安放搭在旅馆沙发上睡著的步夜,金色戒指镀著清晨阳光闪闪发光搁在桌面,我提著随身物品连滚带爬就想离开案发现场。

收拾好东西,蹑手蹑脚经过客厅,看著他歪过头躺在沙发,整齐穿戴的西装只剩下解了两颗扣子的衬衫,袖子卷起搭在手臂上,垂在沙发下,我鬼使神差拍了张照,然后连滚带爬跑出客房,顺便去大厅结了这晚的钱。

大概是因为我没洗漱的脸和头发太惹眼,柜台前的服务员连看我好几眼,然后缓缓说道,钱昨天已经付了。

我把钞票拍在桌上,说,你把一半退给他。

他一脸莫名其妙,还碎念著,小情侣吵架还记得平分房钱,不错嘛。

  

按开手机,上头还有著昨夜的十几通未接来电,其中还混杂其他人的「这么晚了干什么?」「你喝醉了?」「接电话呀」等此起彼落的问候讯息。

我觉得头很晕,不知道是不是宿醉,把步夜大概占据一半的未接来电删了眼不见为净。

喝酒误事,后面回到宿舍乃至整个礼拜上课我都提心吊胆盯著手机看。

好消息,步夜没有发讯息。

坏消息,步夜没有发讯息。

我心里释然又失落,不满又了然,非常闷。

后来我甚至闲下来会盯著他通讯录上的名字发呆,想著难不成那十几通未接来电是我的幻觉。

到底是在乎,还是不在乎?

  

《情书》

  

这件事没过多久,学校请了专业人士来演讲,但我还在挣扎著回忆那天夜里,到底有没有我遗漏的讯息,根本没心思注意。

蕊儿戳了戳我的脸颊,问我为什么这几天都无精打采的,还说今天的演讲是我一直关注的单位请来的人,还说对方相当有名,我不想让她担心,只能强打起精神,选了第一排的座位,摊开笔记本打算好好重振精神。

步夜可以是过往云烟,但我的课业不行。

  

结果「专业人士」一进场,我就把笔记本光速合上,打算往后座跑。

我一条腿刚跨出座位,前面的麦克风已经被拍了两下,整理器材的人员一头雾水看著台前拿起麦克风的人,似乎不明白他怎么东西还没设置好就急著开口。

「我先自我介绍。」

我把腿收回来,其他人见到演讲者已经开始,也急急忙忙固定座位,我只能低下头,把脸用竖起来的笔记本页面挡住。

  

「在下步夜,称呼随意,希望这场演讲能对各位有收获。」

  

步夜火烧琉璃一样的眼睛和清冷温煦的面容,让这句有些古朴的台词显得毫不突兀,灯光照在他洁白的衬衫上,他莞尔一笑,似乎只是不经意的开口。

「抱歉,同学们,一个多礼拜前,我认识的人喝醉酒吐在我的西装上,送洗还来不及,只能这样和大家见面。」

我把头埋的更低了。

希望步夜有很多喝醉酒会吐的朋友,而且刚好上礼拜也喝醉。

  

谁都没想到前来的讲者是这样年轻笑容温和的人,以往骚动的演厅鸦雀无声,步夜准备充足,开头便在简报上用一个近期最骇人听闻的案子起头,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我把浏海拨到最前面,低头拼命抄写笔记,希望借由分散注意力让时间过得快一些。

「各位同学,你们的愿望是是什么?」

他走下讲台,一步步朝著演厅正中央的楼梯走,我能听见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皮鞋扣在静悄悄的大厅。

有人举手喊出声。

「我想成为一个记者。」

他停在我的正前方。

水性笔顿在页面上,我捏著笔杆,脑袋一片空白。

「很好,还有吗?」

我放下笔,缓缓抬头,把笔记本往内收了一些。

步夜一只手搭在桌面,习惯性的曲起,有人举手回答时,他就点了点,似乎是思考前的小动作。

「我想赚很多钱。」

台下传来稀疏的笑声。

「很好,再来呢?」

我看著他撑在桌面的手掌,无名指上的戒指闪闪发光,眼神黯淡了一瞬,缓缓坐直身体,重新握紧笔,开始写笔记。

「我、我想问您有没有女朋友!」

台下笑成一团,步夜也跟著笑,我把散落在耳边的头发往后剥,理智清晰的覆盖住心底的酸痛,往前看的时候,他却低下头,目光和我相对。

光里,他眼底明亮和缓,一如初见。

「同学,妳呢?」他轻声问我。

「……我想成为能尽自己的力量,保护能保护的对象的人。」一段空白的运转后,我听见自己回答这个下意识就能说出口的答案。

他眯起眼睛,似乎把麦克风关了。

「那花小姐可得再有勇气一些,也许从小事情练习起。」

  

回过神,他已经往台前走,重新打开麦克风,沉稳的音色在整个大厅回响。

「你们的愿望,需要在什么样子的社会才能实现——你们教授告诉我上礼拜有这样的题目,刚刚最后回答的同学,有答案的备份吗?」

我猛地抬头,跟台上的步夜对视,他笑著仿佛不认识我,只是所有人里的其中一个学生,那是学期中一题占分很高的答题,教授要求我们每个人拍下答案回去再思考,我总不能说没有,只能僵硬的点头。

「那请上台来。」

我魂不守舍的带著手机离开位置,不小心绊到桌面,结果一封白色的信封跟著飘出,我接起来一看,一愣。

上面写著我的名字收信,没有署名,却画上一颗心型写著如果我同意,只要把回信放在同个位置就好。

就这样众目睽睽把信塞回抽屉似乎更奇怪,我装作镇定把信带著,打开手机走向讲台,却发现步夜盯著那封被光照著白的发亮的信不动。

等他回过神,我的心思又开始琢磨刚刚的含义,等到他在打开的相簿前手指一顿,才猛然回想起什么。

  

相机的第一张还是我那时候偷拍他睡著的模样。

  

我抢走手机,向旁边滑了几下,重新交给他。

步夜盯著萤幕上拍摄下的答案卷,像是在看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在看,过了一会儿,笑著说,可以了。

  

他站在简报前,点出今天演讲的主题。

法律、法治,是为了让这个社会成为能实现我们所有人各自愿望的存在。

和平的地方,才有愿望能茁壮。

他说他的愿望,是帮助想帮助的人实现心愿。

从小时候,到长大,都是。

  

演讲结束,我打开那封信,缱绻字迹诉说著一个观察我很久的人。

我从没想过自己在别人眼中的模样,认真、拘谨、温柔、疏离。

那是我吗?

我有些茫然的提笔,想写下回给他的话,结束演讲后所有人陆陆续续离开,我还坐在位置上想,不知道该用他口吻中的我回信给他,还是反驳他暗恋了好几个月的自己。

结束了和其他人的谈话,大厅里空无一人,只剩下收拾公文包的步夜,跟我。

他这次主动走了过来。

他自然而然的坐在长座位另一头,目光看著我,又越过我,在那张依然被头顶灯光照著发白的纸张。

「花家小姐聪慧敏捷,钦慕的人不会少,正如我所想。」

我头也没抬,这封信的主人会失恋,我早就失恋了,他的话对我而言像是一根刺,伤口不明显,却深而痛。

「步夜先生才是,功成名就,金屋藏娇,是我羡慕的人生。」

他却像是来了兴致,靠近了一些。

「噢?花家小姐也不过去过我办公室一次,金屋藏娇,何以见得?」

我折好信,放回信封,正想放进抽屉,被他一只手拦住。

上头澄亮的戒指,如月轮温润明亮,我挪不开眼,睫毛眨了好几下。

然后他在我面前把那个戒指脱了下来。

「我记得妳那时候说对我的职业感兴趣,断案不能仅靠一条线索断定,而是需要求证、寻找线索间的关联。」他捏著那枚指环,我的视线不受控制的跟著它跑,最后躺在他的掌心。

步夜笑眯眯著。

  

「一物,换一物。」他一字一句,说的十分清晰,明明语调温和,我却从中读出威逼利诱的感觉。

  

看完那封拒绝表白的回复,步夜有些惋惜的开口。

「可惜了,观察人是了解对方的第一步,第一步如果走偏,那这个人在心里的模样就会离他实际的样子越来越远。」

「花小姐,恰好是容易让人产生误解的人。」

我正捏著那枚戒指发呆,真相比我想的还要莫名奇妙,是刚进岗位时常常有女同事向他示好,为了减少这种他认为会降低办公室效率的事情,他才随便套了个戒指。

  

「彼此彼此。」我把戒指放下,把信拿回来放进抽屉,他拿回戒指,却没有套回手上,而是径直走向外面的垃圾桶。

  

「……不怕有人向你示好了吗?」

步夜理了理领子,笑的晦深莫测。

「所谓堤坝,洪时挡水,旱时既到,当撤堤也。」

【月与灯依旧:元宵联文 | 02:00】别喂了别喂了再喂就噎死了(all郡)

上一棒:玥醨 

下一棒:未雨辞殊- 

*花亦山心之月乙女向,all郡,沙雕向大乱斗。

  

*

  


00

云中郡主今年元宵很头疼。

  

01

原本今天应该是个好日子,哥哥在家、在南塘,微霜林珊一早就在忙碌,花府上上下下飘散著甜味,郡主一早起来顶著鸟窝头就看到自己哥哥坐在床边温柔看著自己。

「……哥哥?」她并不是因为见到对方意外而喊出声。

「你怎么在我房间!」小郡主警惕爬起来抓著自己的棉被,想了想这个动作又有点怪异,放下被子睡眼惺忪和穿戴整齐的花忱相对视。

花忱看著青白色睡衣的妹妹,她小时候睡相不好,老踢被子,花忱就一次一次起身检查给她盖被子,后来她知道了后就改掉踢被子的习惯,之后一路到大睡姿都很好,如今刚起床也不见衣衫凌乱,就是柔软的头发被睡翘了,配上迷茫的双眼有点像小动物。

花忱温柔的笑著,把一旁小桌上的碗端起来。

「小时候我不是常常进来叫妳起床吗?怎么长大反而见外了。」花忱一边揽过她一边给她顺毛,虽然有男女授受不亲这一意思,但想了想,这是自己哥哥,郡主没什么好抵触的,就顺势钻进他怀里。

「好香呀。」郡主眨了眨眼,从花忱衣物边钻出个头,刚从被窝出来少女全身软绵绵暖烘烘还有鼓香气,花忱手上的碗一顿,不著痕迹的舀了一勺凑向她。

「今天第一勺元宵,原本早上不适合吃这么难消化的,但这可是哥哥亲自捏得,想让妳先尝尝。」

好啊,当然好,哥哥做的我都喜欢,郡主主动接过那口元宵,软乎乎的脸颊鼓起,像元宵一样白嫩的皮肤鼓动,花忱笑著摸了摸她的头。

「来,哥哥给妳梳理头发,妳慢慢吃。」

镜子里的小妹从他离开前,还够不著完整的镜面,那时桌上全是玩物小偶等等的,如今那些风车指偶都被换成四书五经和香膏口脂,花忱眼中的光淀了淀,他错过了自己妹妹成长的过程,这是他最大的遗憾。

少女长发如瀑,只有他能随意攥起,想到这他挑衅的往窗外一看,一抹青蓝划过,他给郡主簪上荷花发簪、把卷翘的鬓发梳顺冠起像往常一样束成,白玉珠炼挂在顺滑的发间,像林间露珠。

这原本是美好的一天开始。

  

02

直到她一出门左拐就撞上窗边的星河,一抹幽蓝混著蔷薇独有的柔顺浓郁铺面,漫天花语下的青年感叹一声——手里还端著一碗元宵。

「本以为今年能给殿下献上过年第一份祝福,结果还是晚了。」毕竟他是绅士,不能闯进少女闺房,输在根本。

郡主脑袋卡壳了一下,马上知道对方把刚刚自己在兄长怀里撒娇的模样看了个精光,跳起来接住那碗元宵神色慌张。

「我、我不是……那是我哥!我平常没那么赖皮!」见郡主脸色都青了,星河赶忙变出一朵晃著兔耳朵的小蔷薇挂坠在她耳畔。

「莫慌,殿下寻了那么久的人,亲暱一点正常的,我只是感叹来不及在这碗心血最热的时候送上。」

郡主咬了一口,各个馅料都是不同的,甚至能从口味去猜,这个特别甜的是莹儿包的、这个面团不均匀的应该是阿虎,这个应该就是星河了……。

「好吃!」她还是第一次吃到像猜谜一样的元宵,虽然先前有兄长那碗,但还是忍不住吃了个精光……就是肚子有点撑了。

星河接过空碗,递出准备好的蓝焰信封。

「今晚灯谜,不知可否邀约一同前往——我必给殿下带来一场难忘的回忆。」星河的约定一定是会达成的,郡主偏头想了想,没有不答应的理由,笑著接下信封。

「有劳奇术团长了,我很期待今晚有什么特别的表演。」

  

03

到这里都还算顺利,直到她刚走出花家大院,来到庭园,听到一声巨响。

然后看到季元启以脸著地铺在花圃里,墙上的楚禹一脸麻木端著一锅不知道什么东西,墙外还有宣望钧和雪球焦急的声音和喵喵叫。

「为什么不走正门啊!」郡主赶紧跑过去把他扶起来,季元启垫脚尖接过楚禹那桶……怎么又是元宵!

接著把宣望钧也拉到墙上,不擅长做这种事情的宸王踌躇了一下后跟著楚禹跳下来,满脸愧疚写著打扰师妹了对不起,我阻止不了他们。

「我看著凌晏如在门口呢!你说我们提著桶子跟他相撞不尴尬?只能爬墙啰。」季元启理直气壮的叉腰,脸上还有叶子碎屑,阳光给这个大男孩一身耀金装点,鸟儿在树上叫嚣著,把他胡乱的行为和话语都镀上一层少年无畏的滤镜。

「……我是因为望钧想来才跟著,别误会。」

可你后面的宣师兄一脸他不想爬墙啊!

「师妹……我,抱歉,等等我会把弄翻的花盆整理好。」

一旁的宣望钧还抱著雪球在道歉,季元启已经在舀元宵。

「快快快尝尝小爷我特制的咸元宵,你猜猜里头包什么,快。」没等郡主开口,他拿著勺子就怼上去,甚至没来得及听她说一句「我早上已经喝两碗了」。

「你往元宵里包鸭子肉!」郡主吃了几口,皱眉后马上顿悟的大喊。

「这叫创新嘛!」

她还没来得及问他自己试吃没有,楚禹也接过勺子舀了一口给她。

「我就说她不会喜欢,尝尝这个。」

半信半疑的郡主瞥了一眼担忧的宣望钧,吃下那个透著红的元宵。

「这个是辣的!」被呛出眼泪的郡主上窜著去找那桶汤,被宣望钧硬是拉回来。

「师妹,不可!那桶子里加了他们两个合力争执出的配料……味道……味道。」看他一眼难尽的表情就知道很可怕了,他发难的看著冒出泪花的小师妹,手忙脚乱把雪球放进她怀里。

「不、不然你摸摸雪球,可能会好点……。」

嘴里没有好,但怀中柔软的触感让人不忍心再多说什么。

季元启跟楚禹还在争论谁给的元宵把郡主弄哭,那头微霜已经来传话。

「郡主!凌大人来了——咦?宸王?欸?季太傅家的那位?嗯?楚中军的——怎么那么多人!」

  

04

我不是,我没有,人都不是我找来的。

见到凌晏如的时候,郡主只能低著头含泪在心里辩解。

桌上又是——一碗元宵。

但凌晏如不会把辣子加进给她的做的元宵里,这只是碗普通的红白元宵。

「看来妳今早吃的挺多,就算了吧。」凌晏如伸手要撤下,郡主猛然抬头,她知道凌晏如是那种嘴上不说开不开心,但心里记得比谁都久的人。

「吃吃吃,我还没吃饱。」其实要吐了。

今早拎著人带著食盒来花府的凌晏如还撞上大公主和宣连隐,两个人在府前对峙了好一段时间让上季元启他们有空爬墙,如今也算决定了个先来后到,郡主一面忍著饱腹的胀感一面吃元宵。

「这该不是,云心先生自己包的吧?」

凌晏如突然抬头看著她。

「是面团没揉开、还是汤太甜了。」

郡主猛摇头。

「不是不是,就是很有小时候吃的味道,还记得吗?每次先生来教我习题,碰上节庆就被我硬留下来包元宵,就是这个味道呢!」闪闪发光的眼里在凌晏如眼中像是一支射往过去的箭,时间回到几乎什么都还没发生的那个时候,不及矮柜高的小女孩总会嚷嚷著要多加糖、要包成小兔子的模样,满手粉末去扯他的衣服。

……那是他那时候最惬意的日子。

「嗯。」简短一声,从他脸上的笑意来看,已经是满足的表现。

  

05

听闻还有大公主,季元启又爬墙翻了回去,并且在郡主来不及答应的时候说晚上灯会不见不散,雪球也举起猫爪子替脸上微红的主人下了约,几个人风一样的提著桶子翻走,宣连隐的声音在后头幽幽的响起。

「今日花府,好生热闹。」

郡主猛地回头,幸好只有他,没有大公主,不然让她跟宣望钧对视翻墙,那个画面太过刺激,她怕自己英年早逝。

「大公主殿下等很久了吗!我这就去。」

郡主提著裙摆小跑步,被宣连隐拦下。

「不急,公主殿下早闻郡主今日吃多了元宵,再吃要闹肚子了,只约一同喝茶赏花。」

郡主松了一口气,又马上吸了一口气,大公主知道她今天吃了一堆元宵,岂不是也知道她今天一早就撞上一堆人。

「郡主多虑,今日真的只是随空找郡主聊聊天的。」宣连隐看著她一红一白的脸,特别好猜她想到了什么,笑著走近,接住初春的一朵残梅。

「花府冬景不落寂寥,盛接春日艳景,很是适合赏花。」

「连隐太会说话了,花都是林珊和哥哥照顾的呢,我只负责赏。」她眨眨眼看著男子折下那朵红透了的梅别在郡主耳边,两个人一边谈笑风生一边到了客室,前脚凌晏如刚走,说留下信件邀请一同猜灯谜,后脚大公主开门见山便是。

「本宫想邀郡主一块晚上去灯会,不知郡主是否有空。」她眯起眼便看到笑吟吟的宣连隐和郡主耳边的梅花,坐下来迳自斟茶。

「速度挺快,上回猎兔子的时候你还是留了一手吧。」

宣连隐恭敬的抵手。

「速度与力道怎及大公主。」

郡主不是不想答应,但这已经是今天第一二三四,四个邀约了!再这样要出事了。

大公主眯了眯眼,看见她为难的模样,看著宣连隐,以为这又是被部下捷足先登。

「我还未有机会邀请郡主赏灯呢。」

于是两个人的目光又定在郡主身上。

「不去就说,本宫怎么会为难妳,刚好今日路过市街看到与妳相配的兔子荷花灯罢了。」

「郡主若是得空,在下也想邀一邀共度这上元节庆。」

已经放弃思考的郡主用力一点头,但眼神空洞。

「去,都去,我很有空,我怎么没空,哈哈。」

没空也得有空。

大公主和宣连隐对视一眼,一股「今日平手」的气氛不言而喻。

  

06

吃了那么多元宵,午餐绝对是吃不下了。

可再次打开大门,提著荷花酥的玉泽和看起来一脸不情愿的司业还有文司宥一起站在门前。

「……。」

郡主一把关上花府大门,等待门外爆炸。

「花学子!本司业教过妳这么对待师长吗!成何体统!」

「乖徒居然把为师锁在门外,为师心都碎了,妳听。」

门外传来清脆的卡拉声。

「别听他胡刍,爱徒,那是他用琼花刃割叶子的声音——不过我的时间很贵,妳确定要把我锁在门外?」

再次打开门,三个人一愣,郡主憋著一脸哭相。

「吃不下了!看看我的肚子!真的吃不下了!刚喝完一壶玫瑰茶呢!」

陈喻言不忍直视掐著自己肚子快哭出来的人,只差没说一句出门别说妳是我教的,玉泽则饶有兴趣的去戳,文司宥一听,慢慢的「哦——」了一声。

「大公主来过了啊。」

气氛僵持住。

郡主沉默放下手,不知道该说一句好你个文司宥承认这件事,还是装傻不知道。

直到花忱过来一掌打掉乱摸他小妹肚子的玉泽,笑眯眯的对著司业行礼。

「好久不见了,学生见过先生,今日怎得空来到南塘?」

陈喻言干咳两声撇过头。

「刚刚发现给花学子的习题少了,特别送过来给她假期加作业,每次放假回来出最多意外的就是她,多写点习题大概就没时间到处惹事了。」他还想著一会儿看到郡主苦瓜脸,没想到后者一听终于不是元宵了一脸感动的连连点头称谢谢先生,把陈喻言脸上硬是惹出一阵诡异的迷茫,甚至是红晕。

「谢、谢什么!妳有这份上进心很好,记得莫不得囫囵吞枣,到时候本司业要一页页检查的!」

把几个人领进院子,郡主把文司宥和司业双双给的两大叠作业搬回寝室,花忱对司业没说什么,转头笑眯眯看向文司宥。

「文会长放假居然不忙吗?居然有空特此给小妹送作业,小妹在书院上进好学,应该不需要多加操心了吧。」

他要说的是,你来干嘛,还给我妹妹加作业,你滚吧。

文司宥笑眯眯推了推镜片,一脸无奈。

「多虑了,那是之前答应过她的经商之法讲义,我特地浓缩同文商会本舖二十年经验的整理资料,其他人想要还拿不到呢。」

其实是他半路过来知道花郡主吃了一上午元宵快吐了临时把元宵改成这个礼物。

这下花忱也怔住了,狐狸相斗,果然不能松懈,玉泽漫不经心的已经晃到回来的郡主身边,捏起荷花酥叹息一口。

「哎呀,居然是我最不周到,准备的还是吃食,但这薄荷奶茶和荷花酥可是为师亲手做的,乖徒真的不来一点吗?」

郡主在司业死亡眼神的凝视和文司宥笑眯眯的注视还有花忱怨念的目光下硬是被捏著下巴塞入一块荷花酥——玉泽的食盒甚至用了小机关,荷花酥还是热的,外酥内绵软,即使她有些撑了还是吃得出美味,奶茶也好喝,薄荷清香解腻,就是其他人视线太扎眼了,她几乎猜到下一句就是——。

「晚上乖徒没有安排吧?为师难得来到南塘,灯会总不能一个人逛,妳也该尽尽地主之谊。」

「地主之谊我尽就好。」

「呃,本司业对灯会倒是没什么兴趣,不过听说这期猜谜题目水平倒是不错,花学子不如去试试,以体我明雍之辈的学识。」

「……先生,我也师出明雍,我帮你盯著小妹参加。」

「爱徒不知为师舟车劳顿一次值多少,这灯会都不陪我去也说不过了吧,顺带聊聊这讲义上的事项。」

「那讲义明天聊也行!她难得回家,你们一个个怎么老觊觎人家妹妹!」

看哥哥快抓狂了,郡主来来回回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只好大喊一声。

「我很有空!哥哥!我晚上一大把空,陪!都能陪!最后时间都给你。」

有空个鬼,她今晚要分裂出八个南塘花郡主。

  

07

翘掉了午餐的郡主不敢再见人,怕又徒生邀约,独自跑到郊外走走消食,想著荒郊野外总不会遇到人了吧,结果就见到一声无奈的叹气和熟悉的声音。

「哥哥,你再这么画下去,一辈子都到不了花府了。」何必看著蹲在地上画鸟儿啄食的了了,好不容易他们兄弟见面,一同约来南塘见郡主,哥哥沿路都说要把美景画给她当礼物,结果愣是拖了一上午才到了南塘郊区。

「她总是很忙,沿路这些风景不知有没有注意到,画下来送她,也是我当初和她的约定。」

「但是哥哥,我们带来的元宵都凉了啊。」

又是元宵!郡主被吓了一跳,不小心弄出了声响,兄弟齐刷刷看向她,露出惊喜的笑容。

「何、何必师兄,午安啊,哈哈,那个元宵……我就不——我吃!」看著银发美人从惊喜一瞬间转为失望的表情,郡主三步并两步跑到他们的马车前,何必打开食盒把已经微凉的元宵盛给她,一脸期待的说著。

「放心,底下做了保温,不会闹肚子的,这是金兰特产口味的元宵,就是不知你吃的习惯不习惯。」

一旁了了抖落画卷,扭头过来对她微笑,少年离开了那座陵墓后,万千异色终将崭露此间,郡主看呆了那张描绘天上游鱼地上银河的画卷,别说她行此间错过,普通人眼里是不会有这么漂亮的风景的。

「哥哥的画很棒对吧,他沿路把美景都说要画下给妳,所以耽搁了一些时间。」何必一面拿出帕子给郡主擦嘴,一边期盼的开口。

了了也跟著张嘴,问出那个她最害怕的问题。

「——妳晚上有没有空。」

「——郡主晚上还有空吗?」

  

08

何家兄弟先去找地方下榻,郡主萎靡不振的想著去哪都会遇到人,还是回家好了,就收到无心苑的加急通报,说是流声难得回家一趟,结果谢行逸罢工不做事了,元宵新品又要天窗了。

……。

她快要听不得元宵二字了。

郡主买了两碗,一碗冷元子,一碗元宵,去给躺在床上剪纸偶的谢行逸。

家仆一把郡主放进去,无精打采的谢家主立刻跳起来,也不病恹恹的样子了,抓住她开始丈量身寸,摸到她肚子的时候还皱眉。

「妳一个中午吃了多少元宵?这样怎么量衣服。」

郡主苦哈哈的干笑。

「我、我有苦衷……。」

谢行逸话不多,量著量著就开始一边吃元宵一边剪布料,躲在这郡主也倒清闲,就挨著谢行逸身边偶尔玩玩他剪的小兔子和小人。

「怎么今天又没干劲了?」

谢行逸头也不抬。

「灯。」

「灯?」

「灯太亮了,妳去帮我调整一下。」

郡主立刻爬起来,把灯罩里的光调整了一下,想著这事情小厮来做不也行,谢行逸就大步走过来,把一身银杏纹样剪裁的披衣挂在她肩上。

「肩上设计还要调整……妳再等我一会儿,新品等等就有了,妳的我会重做一份。」

「咦,我的?我、我……那个,就是过节了我也买不起——。」

谢行逸眯起那双总是懒懒散散的眸子,赤红晕开他偶尔流露出一丝任性的眼尾。

「晚上人太多了,热,妳陪著我逛灯会凉快些,这衣服就当作谢礼。」

……如果他知道还有一堆人也要跟著他们逛,会不会把衣服收过去。

流声在外头等了许久才等到稿子,对郡主尴尬的道谢,毕竟苍阳一事才过,他们瞒著谢行逸送他去大理寺的事情是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秘密,郡主笑著摇了摇头,装作没事的说。

「回来一趟还要忙碌,辛苦了呀。」

  

09

在无心苑只要看谢行逸吃,郡主自己消食了不少,但人也累了,正打算回府,花忱就拿著一封加急信给她,附上一桶蜀中腌制辣椒,他以为是他蜀中的师兄送来的,但花忱不知道楚禹早上爬墙送元宵的事情,只有郡主猜到这可能是——。

「晚上灯会,我会赶到,放心!好不容易支开小弟,不会给妳添麻烦,就是要麻烦妳照顾舟车劳顿的小家伙们。」

果然是弋兰天!

啊这,之前几个就算了,这个直接寄信的连拒绝都不给拒绝了,郡主看还有后文,他写著如果没空也没关系,他自己可以逛,特此送上蜀中酱料一罐——辣元宵吃过没?试试。

不愧是聪明在内的学长,郡主松了一口气同时又开始愧疚,总不能答应所有人但缺他一个。

不知道他何时会到,也只能给林珊和微霜先交代,如果弋兰天到了,就说她答应灯会的事情,就是到时候人可能有点多……如果他不介意的话。

  

10

同样寄信来的还有远在大景之外的埃兰沙,伽华和银朱听说新年上元是个热闹非凡的日子,写下祝贺之余不忘在字眼里加上满满的「我们去不了太忙了好可惜我们真的好想去」的言下之意,但两位新王刚刚上任,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这也是难免的,况且埃兰沙到大景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伽华送来了一罐马吉托,严格来说是耶律炎抱著这罐豆子找她,说是兄长亲自交代要教郡主怎么磨豆子泡开,银朱则寄上许多埃兰沙才有的饰物,特别融入了大景的制式,结尾画上小猫的图案。

「一定要要在灯会戴上我做的饰品喔!我会让阿炎回来告诉我的。」

好家伙,原来派阿炎来是来盯梢的。

「你饿不饿,要不要吃元宵?」郡主扭头看著研究花府摆设的耶律炎,对方闪亮亮的双眼转头看向她。

「我忠实的仆臣献上的祝福岂能不吃!这就拿来吧——刚好一路过来饿了。」后面那句才是实话吧。

其实是早上林珊煮的、中午首辅大人做的都还没消耗完,她正愁著之后三餐都是元宵,幸好阿炎是真的饿了,吃了两大碗,又火急火燎的跑了。

「记得啊!旋转的颂祷者,晚上我会监督你换上小猫姐姐准备的饰品,好好感受我们埃兰沙的品味吧,哈哈哈。」

别的不说,就他帮忙消耗元宵这件事郡主就很开心,连连点头说好,带著伽华的信和银朱给的一盒首饰回房。

  

11

因为接近新年,送来祝贺信的人意外的多,连弋老大都送了信还有……。

「熊、熊猫玩偶?好像是参考胡小梁的指示做的——哇,自己缝的!!没想过既是明雍的师兄,手还这么巧。」翻转那个缝线整齐的玩偶,信件上是爽朗的祝福,大致上就是因为小弟们一到节庆就闹腾的不行,不能亲自来参加,所以寄了信和礼物凑热闹。

「有机会也想让妳尝尝蜀中元宵啊!」

……这倒是从楚禹师兄那领悟到了。

蔷和胡小梁以及鹿蜀的信也一起寄过来,几封信夹在一起份量还挺重的,鹿蜀说他们那也有灯会,早上吃了元宵后试著把它加进火锅煮结果被大娘骂了一顿。

蔷说一吃起元宵就想到上次我去蜀中玩和她一起点菜,说要是节日没有那么繁忙一定快马加鞭来南塘找我过节。

「不过熟读情爱话本的郡主,想必过节不会缺人陪伴吧,哈哈哈。」

……。

这不是这样说的!

后面到的还有红阙的信,附上了红梅的风干压花,她说旅途经各地每次都在不同的地方过元宵,倒是十分有趣,可惜这次待的地方离南塘远了些,不然很想找我许久,我一个个翻看那些压花,上头都标注了从各地各时甚至气候制作的资讯……不愧是红阙,这方面细致过她的人几乎不存在吧。

  

12

翻看信件一不留神就到了下午,午后斜阳照亮房间一隅,算了算时间,差不多到一开始跟蕊儿还有小月约好去灯会的时间了。

……虽然最后多了很多人。

起身的时候外头传来一阵声音,转头一看,黑猫突然跃进窗子,随后传来一阵熟悉慌乱的声音。

「啊,猫!」安如是慌忙的趴在窗户边挥动小手,看见我后慌慌张张的站直身体。

「姐、姐姐,抱歉,没有走前门……。」

「不习惯。」简短的一声理由,十四夜居高临下从树上看过来,黑猫盘在我腿上,被他叫唤两下后立刻跳起来回到他身边。

「我们想邀姐姐去灯会,但十四夜只能日落后才能出来,所以只好现在找妳……而且白天好多人找姐姐,找不到空隙。」安如是眨了眨大眼睛,费力攀著窗框的模样可爱非常,我想著反正人都那么多了,干脆豁达的点头。

「好啊,等我换身衣服。」

衣裳是小谢剪裁制成的,暗红内衬赭红外挂还有薄纱状的袖套,很符合他的喜好,银杏纹样以金线编织在最显眼的地方,里外都缝上厚厚的绒毛编织,很暖和,哥哥一早就帮我准备了保暖的鞋袜手套,还有刚刚阿炎带来的银朱准备的发饰,我用它冠起头发簪上后把之前和小月以及蕊儿一起买的兔子发簪簪在另一侧;准备出门的兔子灯是大公主和宣连隐中午送来的,云心先生还送了保暖的兔绒围脖,把弋兰天做的熊猫挂饰和星河给的蔷薇坠子系在腰侧,我对著镜子傻傻的笑。

不知不觉,这一年来都认识这么多人。

身上差点挂不下这么多东西。

十四夜在我换换装时盯著墙上了了的画看,他对奇人异事一向感兴趣,了了下午沿路的山水画很能吸引他的目光,夕阳颜色渐渐从橘色转为火红,我轻声拉起他和安如是的手。

「走吧,再晚一些灯就会慢慢亮起来了。」

  

13

哥哥帮我提著那盏兔子灯,刚出家门后头就追上来了抱著雪球的宣望钧和季元启,楚禹和青隐师兄也远远的喊著我们打招呼。

「师妹,妳是逛灯会还是当灯笼啊,这身上一串串的——哇,这不是无心苑的作品吗?你哥真舍得。」

「要是这是我给她买的就好啰。」哥哥一脸惆怅的盯著我身上的东西看,我只能尴尬一笑。

一行人吵吵闹闹来到约好的定点,小月早就抱著小吃摊贩的零食大吃特吃,蕊儿见到我就笑著招手。

「妳来啦,这儿已经开始猜谜了,正愁没人解得开,小月又光顾著吃……。」

「唔,吃才是要紧事,猜谜、猜谜做什么。」她一口一个串串话都来不及说,背后就传来一道温和的嗓音。

「今年的礼物听说甚是精致,不试试可惜了。」未央先生撑著纸伞仿佛踏水而过一般稳稳的走过来,甚嚣尘上的氛围在她身边都要静上一些,她笑咪咪的看著我们,突然手边递上一条帕子给小月抹掉酱汁,月怜先生也望著逐渐升起的灯火。

「哎呀,一群小可爱,吃的满嘴都是,还是在礼仪先生面前。」

小月听到了快速看了一眼未央先生连忙擦干净酱汁,后者笑笑说今日不讲究这些。

远处的传来了欢呼声,原来是司业抢先一步连中三题,玉泽漫不经心的提著莲花灯走过来。

「跟学子们抢什么风头——乖徒,妳这身可真招摇啊?几个地方来著的。」

十四夜不喜人多,见著人越来越多早就躲到了屋簷上,我只好一手提著灯一手握著安如是的手,尴尬的笑笑。

季元启看到玉泽和远处走来的文司宥就大声哀嚎。

「哎呦,平时书院就见多了,怎么放假了先生还全到齐了。」

可不是,后头还有元化先生和贺之州的影子。 

  

14

云心先生临时因为公文处理无法赴约,恰好免了他和大公主相见的尴尬,一大群人在街上行走的画面惹了不少目光,看看这些来头,连敢谈论的人都明显少了许多。

直到——。

「哇哇哇,这是什么,云中郡主,你是大景名人诱捕器吗?」言千晓舔了舔耳畔笔杆的毛笔尖,抄起书本就开始洋洋洒洒的写,我正要阻止他,一旁的大公主已经抢先一步。

「本宫倒要看看你能写出什么。」

言千晓一愣,从一团八卦的喜悦中走出,一本正经的端出一碗元宵给我。

「开玩笑开玩笑的,来来郡主,吃元宵!」

……。

「又是元宵!不吃了啊!真的不吃了!」

  

15

被郡主大吼声吓得一跳的秋符蝶停止朝著她跑去的脚步,惶恐的端著手上那碗元宵。

「怎、怎么办,家主,郡主姐姐好像不想吃元宵了啊……。」

惊墨叹了口气,逗弄笼中灵蝶,假装看不见那团几乎把郡主本人淹没的阵仗。

「我刚刚算了一卦,现在要靠近郡主,可比登天难。」

秋符蝶一听圆圆的大眼睛立刻蓄上泪水,惊墨补充一句。

「妳不带著那碗元宵的话成功率会大上许多。」

「走,我陪妳,我也想和郡主叙叙。」

屋簷上两个一白一黑的身影一听到这句话,立刻放弃元宵馅料包什么郡主会喜欢的争执。

云无羁沉默了很久,突然开口。

「你说今日公子排了一堆任务给我们,会不会是……。」

陵面无表看著把手里莲花灯塞到郡主手里的玉泽,平静的回应。

「那还用说,用膝盖想都知道,就是那样。」

  

16

冉冉上升的灯火,河灯、天灯、持灯,以人为中心朝著四面八方逸散而开的思念。

小月和蕊儿一手一只拉著郡主。

「今年、明年,还有大后年我们都会是好姐妹呀。」少女们窃窃私语收藏著心愿,三个人围成小圈圈,灯火在中心闪闪发亮,众人从手上的灯目光挪移到水上的灯、接著渐渐开头看向天上的灯。

「灯谜,最后是谁猜完了全程呢?」

此间错落的每一声欢呼,仿佛都预兆著一场心愿的诞生和实现。

「我觉得今年会是个好年。」

「为师亦是这么想。」

「小妹这样觉得,那当然就是了。」

「要过个好年前记得先完成作业!」

「哎呀小爷我觉得每年都挺好,只要妳不这里跑那里跑。」

「师妹……今年亦请多多指教。」

「花姐姐……灯,好漂亮。」

「哈啊——人好多,想回去了。」

「在这里的学子们别忘了缴回算学作业,开学查验。」

人声混杂著爆竹声,大家都用各自不同的心态和方式在庆祝新年后的第一个节庆,郡主环顾著四周的人,一双双琉璃似的眼每个都熟悉又温暖,仿佛这一年所有疼痛、所有伤痕,都慢慢被治愈。

今年,会是个好年吧。

  

17

等到人渐渐散去后,郡主提著灯和不知道哪个得奖者扔的奖励——对!又是元宵!特制元宵挂灯!她现在看到元宵就怕,想著后半没参加到的云心先生,便在人声散去后前往大理寺。

加班的不只云心先生一人。

「步少卿也没参加灯会吗?」

郡主提著兔子灯和荷花灯一愣,步夜稍微抬头看到那两盏灯浓厚的个人要素就知道是谁的手笔,幽幽的开口。

「灯会,亦是新年第一场竞争,属实给云中郡主身边的人玩明白了。」

郡主干笑两声,把那个元宵样式的挂灯放在他身上桌前。

「今年,那个,元宵……。」

步夜抬头,嗯了一声,接著眯眯眼端出一碗盖住的碗。

「不是又是元宵吧!真的不想吃了!对不起!」

「说什么呢郡主,在下猜测郡主应该吃了不少元宵,这是消食的凉茶,问妳要不要喝点。」

他打开茶碗用盖子沾了沾,一瞥茫然的少女,忍不住笑出声。

「难不成真的是想吃今晚最后一碗元宵?那在下亦有准备——。」

「不不不茶就好茶就好。」

外头的灯火和烟火还在放,郡主的侧脸在忽明忽暗的光中有著和往常一样的轮廓和模样……那是步夜一直猜测,她今晚的样子。

他不擅长、或者说参加这么热闹的活动,没有诡计和阴暗处,只是单纯的庆祝,这让总是寻找蛛丝马迹的他很不适应。

「少卿大人应该要来看看的,星河还突然加映了花火秀!少女们都沸腾了,他本来还想给我一盏自制的蔷薇灯,但我收不下了,他就说帮我送回南塘花府。」郡主自然而拉著一把椅子坐下,叨叨絮絮讲著那些他没参与到的事情。

「嗯。」步夜停下笔,只是看著她笑。

看著她眼里的灯火,照亮她所见到的世界。

看著她侃侃而谈,那些仿佛岁月无忧的美丽故事。

【四时予欢:二十四节气联文 | 立秋 | 12:00】百花杀(玉郡)

上一棒:红糖麻薯【请看置顶】 

下一棒:明月珰 

*花亦山心之月乙女向,玉泽→郡主,有背景跟身份的私设。


*

  


00

一地狼藉,满目灿金。

我永远记得他手里捻著琼花刃,破开初绽金蕊,灼灼赤金,回眸一笑狂妄又空虚,血溅琉璃百花台。

  

01

我为求失踪兄长线索来到这座传说中只招待名门贵客的楼阁时,还未到金秋。

可楼宇上上下下已经布置上璀金布幔珠宝雕花,那些雕刻的栩栩如生的金制植栽被一盆一盆抬入大厅又运上楼,少量的金子看上去就是俗气,可当整面墙、整块地甚至入眼没一寸装饰活物死物都是黄金时,那就是一种令人窒息而古怪的美。

而我第一次见到玉泽便是在这满目黄金中。

他一身碧衣恰与这俗气又华贵的颜色割裂开,噙著比任何人都和煦又疏离的笑,抚过雕刻著菊花的琴。

我扮作男子潜入,不想引起任何人瞩目,所以始终低头做事,不吭声不视任何非必要之物。

……可玉泽怎么就盯上我了。

「把那盆万寿菊端上桌前。」他眼睛也不抬,提笔在纸上写些什么,我只知道他是这楼中贵客,但表面下的身份神秘的要死,没必要去探究目的以外的对象,能不接触就不接触。

老老实实把雕刻花搬上二楼,他突然抬眼看我,一双碧绿眼眸翠如深潭。

「我要活的。」

……。

「公子,活的会枯,最近人手短缺,真花也好,您不如——。」

「好,那就你来照顾。」说完,他把那封信折好封好塞进我手里。

「替我办事,不会亏待你的。」看见我一脸不情愿的模样,他突然一笑。

他一笑,我便拒绝不了了。

世上怎么会有人,在黄金簇拥之所,比黄金更加惹眼。

  

02

玉泽所说不假,在他身边,免去所有粗重活不说,他心情好还会教上几句诗词古文,再不然就是弹琴作画,明明是来打杂的,越来越像是去上学的。

「是吗?那不如你干脆称我为师,我唤你学子可好。」他调笑著,一边低头抓著我的手翻来覆去不知道做什么,我心思都在不要惹人瞩目上,没想什么就回应。

「不成,这有失规——。」

「咦?看不出你手腕手指骨骼纤细,肤质细腻,若不是女子——。」

「玉先生,下回教我什么。」我抢在他说完前开口。

玉泽淡笑不语,我紧盯著他埋在松软的浏海和睫羽下的表情,可他只像是盯著雕塑一样盯著我的手笑,也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什么,别看他语气温柔,牵制时却用上了死力度,直到我乖乖和他师徒相称,他才满意的松手。

眼波勾人,眼底无情,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我在他三月春水一样风情万种的眸子里只看到十二月的寒冰,他撑著手,问我。

「乖徒,何时,菊花才会盛开啊。」

我眺望整栋楼假的真的以假乱真的菊花,木木的回答。

「立秋吧,既是秋日初始,也该是这轮花开了。」

他跟著我的目光扫了一眼,似笑非笑。

「是啊。」

「——那其他花也该落了。」

  

03

玉泽身边危险的很,奉承他的多,想他死的更多,我一会儿得替他记住哪位贵客喜冻顶乌龙桃花酥,一会儿得在有人经过前抹掉溅上黄金窗格的血迹。

琼花刃插在离我几毫米的窗纸上,我吓得把整盘清水翻倒,惊魂未定的看著玉泽居高临下拿著帕子擦净手上血迹,然后拔出窗纸上昙花叶片似的利刃,蹲下来看著我。

「……吓著乖徒了?是为师疏忽了。」他折了三折帕子干净的那面擦拭我衣服上的水迹,笑得春风如玉,我越过他去看躺在地上的人,他轻声说。

「这个不用你来,一会儿会有人处理。」

我想著,为了不惹上麻烦,迟早得离这个水深的狐狸远一些。

可他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用一种甚至有些委屈的音调问我。

「乖徒不会因为这样害怕为师吧?为师可说好会护著你呢。」

我爬起来,朝他笑了笑。

「先生说笑了,楼中规矩我自然懂,不会起二心的。」

反正找到兄长的线索这身份我也用不著了。

  

04

他似乎总在等什么,他总问我菊花何时盛开、让我替他把这层楼的菊花全换成活得、花苞、还未盛开的,总之各式各样的菊花,他说,他厌倦了假的。

他这么说著,指尖掐著黄金杯盏,里头盛著漆黑如血的酒液,一袭青衫倒影在赤金浓黑,宛若夜里的一叶扁舟。

「楼里上上下下都著金色,先生为何与众不同?」

我还是忍不住问,他里里外外和这金碧辉煌的囚笼一点关系也无,青的碧青、白的纯白,可这层层大门堆叠的楼台全是乌金染墨,墨色沉、黄金浮动,君王幻想的仙境不过如此。

他笑著,笑意却不达眼底。

「我说过,我讨厌假的东西。」

他盯著我看,缓缓说。

「乖徒,你也挺适合绿色,对吧?」

我心头一紧,慌乱的糊弄过去。

我不该、不行、不能,和他纠缠。

可他总让我想起另一个人。

一个应该已经死去的人。

梦里他乌黑长发,鎏金眼眸,月亮的名字,日照的前途,他笑容温和,从不是玉泽那样,死寂、空洞、却又疯狂无谓。

  

05

更待何时?金锁玉秋还照故人。

我告诉玉泽,立秋要近了,这几个月来的布置、骚乱、奢靡的排场都是为了即将登场的那些大人物。

他第一次笑出来,猖狂的、声嘶力竭的笑。

「我等好久了。」

这栋楼中人全当玉泽是透明的,可但凡靠近他的人从不敢怠慢,我脑中突生一词。

鸿门宴。

「先生,金秋赏菊,同我一块去吧。」我不安且不知所措的违背了当时自己给自己立下的底线,为的是他像昙花一般稍纵即逝的笑,不会真的像那月下美人转瞬不见。

玉泽盯著我的不安,像豹子掠食,像盯著可悲又可爱的人。

「可赏花一事,都是邀请异性之人前往,你是楼中小厮,又是男子,莫不是乖徒其实是断袖之癖,靠近为师都是——。」

这什么话,一开始可是你主动攀谈上我的,可这时我却不知道怎么反驳,哥哥的事情没查到多少,还被玉泽耍的团团转,我赌气不再说话,扭头要走,他突然一个箭步上前,扑面而来的荷香,盖过满面金黄,花与血双双凋去,揉成一团散瓣,溅上四处金粉的布满桌椅地板家具茶几。

「……。」

「别动。」玉泽漫不经心挡下暗器,语气随意,我束上的发髻在碰撞间被拆落,一袭幽莲香气自然的散开,他捏著挡掉的飞刃,还能漫不经心的勾著我的发带。

「乖徒儿,散发的模样倒是眼熟。」

他退开一步,塞给我一柄琼花刃,眼波勾人。

「可知南塘花家?花家小少主,桃粉面颊碧绿衣裳的云中郡主。」

我干巴巴的回应。

「不知……。」

玉泽笑了一声,也不再为难我,拍了拍我的头让我待在这里原地。

他说,马上就好。

我整整捂了二十多分的耳朵,缩在柜子角听楼下冷刃相碰的刺耳刀刮声,像是下一秒就会刮过我的头骨或者心窝。

等我已经瑟瑟发抖抓不稳那把琼花刃时,玉泽走上二楼,端正的、居高临下看著我。

「还要找哥哥吗?」

「你哥做的事情,比这都危险。」他双手扶著肘,狐狸似的眼角的眯起,像是有尾巴在他身后轻轻的晃,我哆哆嗦嗦看著他,像看著下一秒就会张口把我啃食的猛兽,玉泽只是轻叹一口气,抽走我手里的琼花刃。

直到他回来时,我都没用上这把刀,就跟直到很久以后,我才发现他当时一心护著什么都不知道,二楼的我。

  

06

那件事后我有意疏远玉泽,明面上是帮忙准备菊花庆典的工作,却尽量能不靠近他就不靠近他。

可我依然忍不住从一楼望向二楼,贵客所在居所之中,那朵开在菊丛中的昙花,像极了那日插在黄金阁上的花刃。

我甩了甩头,帮忙架戏棚。

他们说,待到立秋,有场大戏。

金雕的菊瓣,丝丝入墙、满目珠翠,镶点在穹顶上的框架,坠下的无不是闪烁的圆润玉石,怎么样的排场,值得起这样一车一车的珠宝往内塞,即便刺客、侠盗往来,也只是把沾血的器具衣裳甚至下人一车一车往外抬。

进来的全是华裳宝珠、出去全是死尸污物。

这让我每每对上二楼玉泽睨下的视线,总会感到不寒而栗。

什么样子的人,在这样的环境下才不会发疯。

  

07

兴许是我在玉泽那养尊处优太久,随著日期接近,大量的工作和清理忙的不分昼夜,迷迷糊糊之际我居然发了高烧,心里想著下一个抬出去的该不是我吧。

昏昏沉沉的时候总想著小时候,家乡的戏台没有这些华贵的装饰,只有花家临时搭起的小台阶,哥哥被我硬是拽上台,还用袖口蒙著脸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台下只有微霜林珊逍遥先生这等人,唱一出又一出的世俗故事,从白娘子到西厢记,哥哥总是苦著脸说可千万别让云心先生知道妳看西厢,他得重重罚妳。

我问为什么?人鬼殊途,可能叙得起前缘的,不都是值得歌颂的爱情吗?

怀念起那时候不分你我、难讲规矩的童年,就显得现在的自己更加平庸。

我想这出戏,不会是袅袅余情的爱情故事、更不会是梁山十八好汉的正气凛然。

兴许,是见了玉泽充满仇恨的双眼才有的联想。

等我浑浑噩噩的转醒,主人公正似笑非笑看著我,手里端著黑糊糊的药水。

「乖徒原来喜欢那些民间情爱的话本,看著挺老实的,殊不知……。」

「你偷听我梦话!」我刚跳起来就觉得头晕,又躺了下去,一上一下铺面而来浓郁的清香,除了平时的荷香还有一股奶味,扭过头时,玉泽把那碗药凑过来,好声好气的哄。

「为师做了牛乳茶,你乖乖喝药,等会儿给你就著糕点尝一些,再好好休息吧。」

我眨了眨眼,没有接过药,他照顾我,如果不是认可我这个人,又提到了哥哥,那就是……。

「你认识花忱吗?南国公花忱。」

玉泽还是笑著,放下药将我扶起靠在床边,再次端起却不容置喙的凑在我嘴边,眼里写著喝了再说话。

我被他按著后脑勺硬是灌下整碗苦药,人是清醒了但苦得胃痉挛,趴在床边差点干呕,玉泽捏著一小块莲花酥喂给我,我喃喃自语著。

「哥哥以前从不会这么粗鲁的喂我吃药……。」

玉泽手上动作一顿,把莲花酥递给我后又端来牛乳茶,凉凉的说。

「有时候,我挺嫉妒他。」

我抬起头,看著玉泽笑的不达眼底。

「他什么都有,我想要的,他什么都有。」

  

08

玉泽不肯告诉我关于花忱的事情,但一旦我拿不吃药赌气他就会用狠劲的手段逼我喝药,往往让我苦得在床上直打滚,高烧了四五天,我还是像回光返照一般一直想到以前的事情,某个一样金碧辉煌的地方,墨发如瀑眼如鎏金的少年。

「望舒哥哥……。」

我没见过宣望舒几次,只知道他是哥哥的朋友,长得比任何话本上的角色都好看,他对我最温柔,一双似水柔情的眼睛总能把我看得喘不过气,哥哥就生气的把我抱开,说还没长大就把我妹的魂勾走了,以后怎么办。

后来他们全家因为叛国罪被处死,我也发了几天高烧。

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玉泽撑著脸看著我,突然一顿,他一字一句突然吐的非常清晰。

「宣望舒是个怎么样的人?」

我想了又想,最后回答。

「很好看的人。」他弹了一下我的额头,顷刻之间,仿佛露出我见过的最诚心诚意的笑容。

我想说,玉泽,你这样笑真的很好看,平时也这样多笑笑就好了,不要老是一副等著将死对手的模样。

  

09

玉泽在我病好前都百般纵容,我说之后要他陪我重阳登高、中秋赏月,他挨个都答应了。

我生病时话就多,他平日越来越忙,我只好在晚上时缠著他说个不停,起了色心没有色胆就去拽他两根冠上青色的带子,久而久之我也不装了,偶尔起床忘了束发就干脆随便扎个髻,主要是玉泽听见我对著袖子狂咳就会冲过来,我也没时间装。

「……认真问问你,我看起来,还挺像吧。」

「像什么?」

「就是,伪装成男子的模样,挺像……的吧……。」

他沉吟一声。

「你声音偏细,少说话是对的,骨架子小,低头做事也起到了掩人耳目的作用,但久了还是可能会被发现。」

我愣了一下,有个不妙的猜测。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妳一进这栋楼的时候。」

我一听,倒抽一口气,接著开始狂咳,玉泽蹙眉给我顺著背,我嗯了几声后没有忍住,呕出一口鲜血,直溅地上雕刻的菊花浮印。

金黄蕊瓣瞬间染黑,扩散成鲜红污褐,我张张嘴想宽慰自己和玉泽几句,却见他脸色白的吓人,眼里冰冷。

「最近。」

「——除了我给妳带的吃食,其他什么也别碰。」

  

10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时百花杀。

戏开始排了,震天锣鼓,宣示著时间就要到了。

玉泽问我,最喜欢什么花。

我卧在他房间里榻上,声音沙哑。

我说,你什么都别做好不好,陪我就这样待著,过了立秋,还不算晚,九月八,重阳过后,菊花才开满。

他却只是重复问了我一次,喜欢什么花。

「……南塘的荷花。」

他笑了,毫无温度。

「巧了,我也是半个南塘人,也喜欢荷花。」

菊花渐渐开了,那些金刻的假花,远远比不上万寿菊的嫩蕊、银叶菊的交相映。

从花期早的六月菊,到八月后开的鳞托菊,无花期的百日菊。

……南塘的荷花,最晚也不过八月。

立秋以后,只剩下这些金雕的植物,花气透京城。

那之后几个晚上,玉泽特别温柔,讲了许多故事,他告诉我等到一切结束,我也能见到哥哥了、我的身体会好起来,等待明年荷花的花期,一切都会回复原状。

我问,排的这出戏是什么。

他告诉我。

狸猫换太子。

有的人坐上不属于他的位置,有的一辈子只能用他人的身份苟且,而这些,都必须矫正。

呼吸透著痛,菊花花蕊深处像是泣血,摇摇晃晃送出浓香,我分不清这香满楼的花究竟是给谁的鸿门宴?又是给谁送葬。

我见过的宣望舒,眼里也有金菊一样璀丽的盛景。

关于所有他爱之人;关于整个大景。

我说谎了,我其实一直注视著宣望舒。

从他还只是宣望舒时;从他还是那个温柔噙著笑会给我递糕点陪我玩的熙王世子时——一直到这楼中贵客玉泽。

我一直,注视著他。

  

11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玉泽说,如今我的身子撑不了任何一场战斗,如果被擒住,他建议我自斨。

我说好。

可当暗斋拿著毒药抵著我的嘴唇时,我看见玉泽眼里腥红,手中的长枪被他握著发抖发颤,我见他分了心,一把从对方手里夺过毒药喝了个干净,把碗摔倒地上,黄金杯盏透著红色冷光,我瞪著他。

「看我做什么,快上——咳咳咳——。」我捂著肚子蹲下来,不忘拿著手中匕首把刚刚松懈下来的暗斋成员一刀划过脖子,玉泽回头望了我一眼直直冲向前,如他所预料、如他所希望的,这场鸿门宴是双方给双方下的套,台上戏子彷若无人,高亢的诉说一段被尘封至土中的故事。

年轻有为的熙王世子因为一场冤案失了家人失了荣耀,泥地里打滚的时光他看见父母尸骨曝寒地宫,整个世界一瞬间变成他不熟悉的模样,他的人生一瞬间失去所有选择权。

刚刚那一刀是我的极限,如今我只能勉强躲在他开出的血路上,胃里翻腾的像是刀子在肠子上乱划,意识也越来越模糊,我看见铺天盖地的金色沙幔,搅动黄金雕刻游戈上天厅的龙凤,长枪利刃捻碎满园菊花,飘成一片又一片的金色大雪,一层又一层的溅上血色,像盛开的万寿菊蓬勃而出的蕊芯。

浓郁的香气和呛人的血气混成一团热从我嘴里呛出,我坐在这座黄金楼阁的正中央,看著自己的血从地板最中心雕刻的菊花蕊上蔓延,最终把整朵菊花染成血红。

整个世界,花与人与爱与恨,都在凋零。

几支琼花刃定在墙上,滚落的就是几条断气的人命,玉泽的头发散了开,被黄金染成一片淡淡的铂色,他逆著光转头,眼里除了赤还有反光的金,盖住了旧时他与我相谈抚琴作诗时眼底温柔的水绿,可依然流露著惶恐不安。

「大仇……已报……你现在……又在怕什么?」我捂著肚子弯下腰,恍恍惚惚看到浓稠的血液从我的口中一团又一团往下掉,就像那些被斩落的菊花一朵一朵下坠。

身子变得冰凉之际,我听见兵器铿锵掉落的声音,玉泽满身沾染著浸透鲜血的菊花瓣,在我趴在地上前接住我。

「我让妳离开了。」他抿著唇,声音颤抖。

「你说……自斨那句……?我以为……是让我……不……要……拖累——唔呃——咳咳咳——。」

他死死咬著嘴唇,声音都带著颤音,满手鲜血抚上我的脸颊,脸色比我还苍白。

「傻子。」我听见他吸气,把我拥进那个既有花香也有血气味道的怀抱,仰望著漫天尘埃,被金黄色的光浸透,慢慢落在一地污血中。

「傻子。」

他闭了闭眼,而我对他笑,从怀里拿出一朵干干净净的白菊。

「瞧?菊花要开到过冬,我们还有时间,跟我、跟哥哥一起回家吧。」

我带你赏花。

赏未凋尽的荷花、赏盛开的菊花。

「好。」玉泽抱紧我起身,让我攥紧他青绿的衣摆。

「那我带妳回家找哥哥、带妳看荷花,乖徒儿,可千万别睡,妳一睡,花季就过了。」

百花杀尽,故人不在。

所以,妳可千万别阖眼。

很高兴能和其他老师一起参加,写了一直想写的梗,希望大家会喜欢,四号见:)

清浅_lin:

四时予欢:二十四节气联文活动二宣

岁月不居,时光如流。寒来暑往,地久天长。

爱联四季,文画寄情。仅以二十四节气为序,述新年之期望。

花亦山心之月乙女向二十四节气联文活动即将开启,特此二宣!


策划: @思源   @玥醨    清浅_lin

特邀:@云熙 


2月3日联文老师名单:

18:30   @FuFu         《拾花酿春,如约而至》  文  凌郡  糖

19:30   @鸭泥面包  《共白头》                      文   f5乙女向  糖


2月4日联文老师名单:

春:

0:00   立春      @云熙                  《春去来》文

1:00   雨水      @鹿鹿deer           《细添春愁》画  花忱单人向   糖

2:00   惊蛰      @醉醉♪               《生病了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文  all郡  糖

3:00   春分      @姣瀟霄筱          《思不见》文  凌郡  糖

4:00   清明      @清浅_lin                《Hello,World!》 文  忱郡  糖

5:00   谷雨      @花祇               《春宠》 文  伽郡  糖

夏:

6:00   立夏      @叶雨               《清甜》 文  忱郡世  糖

7:00   小满      @叶若若            《小满》 文  宣郡  糖

8:00   芒种      @菱夕               《成亲后日常》 文  all郡  糖

9:00   夏至      @LouAde9       《遇见》  画  逸郡  糖

10:00 小暑      @寂浅               《暑中忆》 文  文玉郡  糖

11:00 大暑      @红糖麻薯【请看置顶】 《云胡不喜》 文  all郡  糖&刀

秋:

12:00 立秋      @Rain Snow       《百花杀》文  玉郡  开放结局

13:00 处暑      @明月珰             《人间何须懂》 文  季郡  糖

14:00 白露      @不是鸽子是陈安 《看客》 文  all郡

15:00 秋分      @咬一口甜甜的糯米团子(千万不要连赞呐) 《月隐·秋鸣》 文  文郡 糖

16:00 寒露      @山岁与。         《晨楼晚槛》 文  渊郡  刀

17:00 霜降      @悠茗月尘         《露结为霜》 文  忱郡  糖

冬:

18:00 立冬      @出门不带纸      《暖冬》 文  逸郡 糖

19:00 小雪      @玥醨                《雪妆盛景》 文  宣郡  刀

20:00 大雪      @贰祁_               《雪色》 画  忱郡 糖

21:00 冬至      @Burn me         《冬至线》 文  忱郡世 糖

22:00 小寒      @秋鼠                《柳》 画  凌郡  糖

23:00 大寒      @浅浅浅浅           玉郡  糖


感谢以上各位老师的参与! 

文如其名会是沙雕向,其他老师的作品我自己也很期待!大家五号见呀

玥醨:


今年元月时,月与灯依旧。




檐角银铃弄春风,雪絮碎雨携薄寒;


月光题墨上浅墙,华灯如雨妆盛景;


红烛染泪透纸望,元宵汤暖待人归。




亘古,君不见。


岁岁年年,月灯依旧;


年年岁岁,乡人如愁。




今日元夜景佳良辰,不远万里携福思归;


来时雪融赴此生约,捧杯暖身同语忧喜;


上元华起街前闹诗,繁光缀地裁题字谜;


灯明雪烫宵香激荡,长月一夕横亘迤逦;


聊将旧事共话此夜,天下何处逢君应谢。






0:00   @Burn me 《王不留行》


1:00    @玥醨 《元夕月朗》


2:00    @Rain Snow 《别喂了别喂了再喂就噎死了》


3:00    @未雨辞殊- 《折枝花满衣》


4:00    @水云瑶 《当你回到他们落魄时》


5:00    @司鸢 《蝶恋》


6:00    @速描加花 《补充糖分》


7:00    @叶若若  《心悸》


8:00    @思源 《庆相逢》


9:00    @不是鸽子是陈安  《那些智能全息笔记本》


10:00   @穆染染染染_  《不过大梦一场空》


11:00    @就挺秃然  《空》


12:00   @贰祁_ 《占有欲》


13:00   @阿哦阿一乌淤 《魂引神迷》


14:00   @折痕与墨 《寻之》


15:00   @鸭泥面包 《梦千宵》


16:00   @奶味啊咩.🐑 《遇妖》


17:00   @琼钩是只鸽子精(don't 连赞) 《同行,长夜大道》


18:00   @红糖麻薯【请看置顶】《折柳赠》


19:00   @挽仙飘飘 《前世今生》


20:00  @清浅_lin 《愿年年》


21:00   @明月珰 《常相见》


22:00  @咬一口甜甜的糯米团子(千万不要连赞呐) 《愿得一心人》


23:00  @浅浅浅浅 《灯如昼》




彩蛋


7:30   @出门不带纸  《汤圆还是饺子?》


9:00   @超想喝奶茶 《华灯初上,与子偕行》


11:30   @希夜 


14:00  @漫愈(想要小心心版) 《月亮,烟火,雪和你》


18:30  @FuFu 《年年岁岁》




(以上排名不分先后)


衷心祝各位老师们于此上元佳节,阖家美满,前途顺遂,彩铃为开,得心之愿!






策划:@清浅_lin   @思源  @玥醨  @云熙


二宣文案: @玥醨 




元宵联文管理组敬上。










【忱郡】蝶

*花亦山心之月乙女向,花忱→郡主,骨科

写给喜欢骨科花忱的朋友的,小心避雷。

  

*


窗外那只蝴蝶,像是我们小时候抓的那只,明艳、可爱——妳还记得吗?

「郡主也到了心有所属的年纪,就没有意中人吗?」逍遥先生无心一句问答,突然间空气整个凝滞了起来。

郡主只是挠了挠头烧红了脸,看不出有没有,支支吾吾说了句。

「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呢,现在没机会想这些。」

花忱保持微笑把茶杯放下,一句话没说,心细如墨九渊,很快意识到南国公的不对劲,问了句怎么了。

「只是没想到小妹很快就要嫁人了,明明昨日还像是依偎著我的雏鸟,今日就能远走高飞了。」他看似感叹的垂眸,手指有意无意收紧那杯瓷杯,郡主一听马上大声抗议。

「哥哥!我还没说要嫁人呢,而且你每次都在别人面前拿小时候的事情出来说。」

逍遥一听两兄妹各有各的火气,赶紧打圆场。

「好啦好啦,在场三位谁不认识小郡主,听了也都是听过的,不妨碍郡主的名誉,你也是,离那天还远呢,现在先不用惆怅。」

还远吗?

花忱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略带稚嫩的面容,还没完全长开,但已经有美人雏形,年纪确实也到了可定亲的年纪,想想玉泽也曾有意无意问起妹妹的心思、前天季家少主还爬墙偷偷来找她,他就觉得,也不远了。

总有一天,他和妹妹的那些记忆会被别的男人取代,他见过的妹妹的模样也都会在别人眼里出现。

他们曾经养过一只特殊的蝴蝶。

有著五彩的翅膀,在阳光下会变换彩虹一样的色泽,郡主对它爱不释手,整日攀著笼子看,可不过数日那只被好生照料的蝴蝶仍旧变得奄奄一息,郡主哭著脸去找花忱,指著蝴蝶。

「哥哥、哥哥,蝴蝶是不是快死了,我该怎么做?」

怎么做?

放它走。

但花忱只是笑了笑,温柔的抚摸妹妹的头。

「不碍事,妳多陪陪它,换些食物和水,明日就好了。」

到了深夜,他打开笼子,那只蝴蝶厌厌的飞出笼子就被他捏住了翅膀,刹那间他想到很多东西,被暗斋牵制的自己、被自己保护的妹妹,这只被妹妹爱护的蝴蝶,也是这样可怜又可爱。

他剥下蝴蝶的鳞粉,撒在七彩的花上,放回笼子里。

隔日,妹妹提著笼子回来找他,问为什么蝴蝶不见了、变成花了。

「妳看,这是送妳的礼物呢,上头还有鳞粉,说不准就是蝴蝶变的。」

这样神奇的故事冲淡了离别的痛苦,小郡主破啼而笑,但花忱最终真的放走了蝴蝶吗?

到了夜里,春寒料峭使人忍不住缩了缩身子,郡主敲了敲花忱的门,带了条毯子,披盖在他身上。

「哥哥,你还不睡吗?快到子时了都,明日再处理吧。」

「睡不著,可能要抱著妹妹才行。」他头也不抬,说出一句开玩笑的话,等著郡主像白日一样笑骂他。

「好啊,说起来一直到小时候我们分开,睡觉都是一块儿的,第一次自己睡我还很不习惯,睡到中夜就苦恼起来,微霜哄了我一晚上呢。」郡主苦笑,双手按在花忱肩上给他揉捏,花忱只觉得那双隔著毯子的双手一直捏紧他的心口,又酥又麻,他几番晃神,不确定的问。

「这么大了,还跟哥哥睡?」

郡主想了想,最后调皮的笑著。

「那有什么关系,我们是兄妹,况且好久不见,我真的、真的很想你。」她的表情真诚,花忱一路偷偷跟著自己的妹妹,不会不知道,她每次遇到危难都在喊自己的名字,像是挠抓一次一次划破他的心脏那样疼痛,她在血里哭喊、在绝望中怒吼特时候,他一次一次的,都没办法出面。

所以这句话是真的,妹妹的感情是纯粹的,但花忱的不是。

他闭了闭眼,想的是他撑在自己妹妹身上,吻了吻她耳垂的画面。

「还是……不了吧,为兄可还有得忙,妳先睡。」他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心情说出这句话,心如刀割。

蝴蝶的翅膀那么脆弱,捏一下就会破碎,他哪敢用力。

那晚之后,小妹似乎误会了自己,花忱发现妹妹越来越黏他,察言观色的看他心情好不好、洗手做羹汤的照顾他三餐,还要一遍一遍问自己还是不是他最喜欢的妹妹。

那妳呢?我还是妳心里最重要的人吗?

花忱总是敷衍她,因为他知道这样少许的不安会让她更想要挨著自己,郡主猫儿一样的从后背双手环住花忱的腰,讨好的蹭了蹭他的颈子。

「哥哥,春天很快就暖和起来了,真的不能和我一起睡吗?」

「离春天还久呢,怎么,不是最期待春天吗?总是吵著赶紧出门抓蝴蝶。」

郡主嘟起了嘴,她在外人面前总是知书达礼的模样,举手投足都是合格的大家闺秀,只有在他面前会无忧无虑的耍性子,他很喜欢这个区别,最好一辈子如此,就像他们总是有些不会与别人分享的小秘密。

他永远是最特别的那个。

她也是。

「现在已经不会特别抓蝴蝶了,它在外面飞才是最好看的,限制了自由的蝴蝶,等于限制了生命。」

花忱动作一顿,抬眼看著她,那双与她一个颜色的眸子铺著由上而下的阴影,他声音很轻。

「妳真的这么觉得?」

他还是答应了。

解开腰束的动作是麻木进行的,妹妹像树枝上的小鸟一样在床铺上跳啊滚的,活像是跟女孩儿夜宿游玩的模样。

「别跳了,一会儿塌了之后的日子我都得跟玉泽挤。

郡主啊了一声。

「不成不成,只有我能和哥哥睡,那我去和玉先生挤,哥哥睡我房间。」

花忱笑得厉害,解下外衣靠近床铺,伸手向著妹妹头上的发簪,一根根拆下。

「那更不行,谁都不准和我妹妹睡,尤其玉泽那只狐狸。」

「那哥哥也不行。」郡主抱著枕头大声抗议,一头柔软如流水的发散在花忱手里,他把那些珠钗一个个放下,心里如鼓雷鸣,就像新婚夜替她解衣那样——这个想法令他头晕目眩。

「是吗?可哥哥总要娶亲的。」他慢条斯理的说著,跨坐上床,挨著的妹妹突然不动了,有些僵硬的抬头看著他,像是怕他生气一样。

「啊……等、等哥哥有喜欢的人我就不这样了,真的。」

他低头凑近妹妹,两团颜色一样的发交织,像是互相煽动的丝线,像是蝴蝶翅膀。

「不哪样?」

郡主愣了一下,转头看向花忱,两个人距离很近,腿挨著腿的,她在往他的方向靠一点就能躺进他怀里。

「不……不对你耍赖,真的,我长大了,很快就能改掉。」她僵硬的发誓,像是生怕拒绝了花忱也会拒绝她的亲近,这样的重视让他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他顺势从后面搂过自己的妹妹,试探性问她。

「那哥哥不娶亲了?」

「那我也不嫁人了!」郡主答的飞快,快到花忱一听就知道只是玩笑话,他苦笑了一下,笑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替她用手梳理长发,动作极轻,比捏蝴蝶翅膀还轻。

这整晚花忱都没睡。

郡主已经不像小时候猛踢被子了,她安稳的缩在他怀里,像绒毛动物一样往他怀里拱,汲取温度,花忱只是凝视著她被一圈一圈头发遮盖的脸颊,搂紧她的腰,郡主身上每一处他都有印象,父母早逝,他就又当爹又当妈一样的照顾她,他知道她身上哪里有痣、哪里怕痒、哪里皮肤薄,而现在,也知道她的手因为握笔练武哪里起了茧子,他拉著郡主在被窝里的手,一下一下轻轻的揉捏,感受和小时候哪里不同。

南塘养人,也养物产,花忱坚持每天给妹妹切水果,养出她一路日晒雨淋依然细嫩的皮肤,掌心是温热的,画圈的时候妹妹会因为怕痒往被子和他怀里挤,皱了皱眉头缩回手,他还知道她哪儿添了新伤,在腰窝、在后背,有的是习武造成的,更多的是一路上的奋战以及暗斋的偷袭。

他用指腹轻轻划过那些淡粉的伤痕,它们在慢慢被新的血肉替代,也许有天会消失,他摸到隐于皮肤下的脊椎骨,那是小时候肉嘟嘟的小孩儿无法清晰感受到的,生命中枢的骨骼,像是蝴蝶的中脊一样敏感纤细,从脆弱的颈子一路蜿蜒到尾椎,一路上滑腻的触感让他腾升一种焦躁,在他错过的时间里,妹妹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但全部的她又都是他熟悉的。

他只是想全部再拿回来而已。

花忱的手指停在最后突起,脆弱的椎骨末端,蝴蝶的尾部也很脆弱,比翅膀还脆弱,孕育著新生命的器官离他不远,小腹正紧紧贴著他起伏,如果蝴蝶会呼吸,一定是如她这样,宛若在浅水中摆荡。

郡主已经很习惯不抱著谁睡觉了,但久违的触感还是让她放松戒心,她整个人挨著花忱,大腿跨在他身前,幸好她睡姿好,一片肌肤都没有露出,花忱只能藉著昏暗的灯火看著被子和衣料压在她身体的曲线上,还有隐约露出被子的脚踝,骨感透著几乎透明的色泽,就像蝴蝶的翅膀。

妹妹的脊椎,仿佛下一秒就会长出蝴蝶的翅膀,在他手中隐隐拍打。

他隐约察觉了不一样的地方。

他希望能为父母复仇、颠覆大景的腐败,可他温柔的妹妹却希望找第三条路,不是渊亲王的姑息、不是玉泽的暴虐,而是第三条让所有人都好的路。

傻妹妹,怎么可能让所有人都幸福呢。

可是他的妹妹长大了,不会再为了讨哥哥欢心和他同一阵线,这不是扮家家酒那样的阵营游戏,而是实际的、现实的,决定自己未来的世界。

他的妹妹选择和他不一样的道路。

红披风,他送她的,像蝴蝶的翅膀,张扬燃烧的火焰,像利刃,像划破他们血脉相连骨肉相依的根据。

连根拔起的痛楚。

花忱一个箭步,红色的耳坠在他耳畔晃荡,像是灼烧的感情,他捏著蝴蝶翅膀在火上烤,看著挣扎蜷缩疼痛的生命,生命的开始如此痛苦,结束却了无生气,那股腥红充斥著他全身,他幻想妹妹也如诞生生命那是满怀痛楚的诞下另一个生命,主角不是他,他哪儿也不在。

他与妹妹曾来自一个根处,呼吸著同一份氧气,在一样的羊水中沉睡,在母亲胎内就保持一样的血肉,来源于同一份卵。

——如此一模一样的他们,怎么会不一样了呢,

花忱捧著小妹的脸,湿漉漉的眼睛,惹眼的红。

郡主看他耳边的吊坠,不知为何温和的哥哥身上总有著鲜红,他追著著火中飞舞的蝴蝶,哪怕是自己亲手燃烧的,烧尽那篇他们幼时所待有著莲叶和荷花的池塘,烤褐了那些叶片,却唯独留下了花。

落叶护花。

她盯著那耳坠出神,而花忱吻上她的唇。

像是鼓起勇气捏住蝴蝶的翅膀,生命的律动,藉著他复上妹妹颈项的血管,再次重合了。

他无法不贪恋这份原初的情感。

「去做妳想做的事情吧,我的妹妹。」他微笑著。

放跑了蝴蝶。

他哪里知道,他悉心照料呵护,恨不得为她织茧托生的蝴蝶,被人一箭射穿了心口。

那儿有著他们同源的血,早在母亲体内就一同生成的脏器,柔缓、跳动著的,他无比真爱的一部分。

在雨中被打湿翅膀、无法飞舞,落下悬崖的蝴蝶。

红色的翅膀、碧玉的蝶翼,如血灼烧、如火沉淀。

年幼的花忱看著一拐一拐飞舞的蝴蝶,看著他往苍穹而去,看著他无比艰难的创新找回空中的平衡。

他引以为傲的妹妹,也该这样飞舞,不该被任何束缚。

前提是如果他不知道,那只蝴蝶最终死在落叶泥泞之间,淌尽他们同源的血、烧尽他们共点燃的心火。

【玉郡】狐语·玉

*花亦山心之月乙女向,玉泽→郡主

*为了开车而写的剧情,不能考据逻辑,有少量令人不适的描写,适合什么都能接受的人观看。

是400fo的回馈车,总之很谢谢喜欢我文字的人,最近创作动力因为这样高了许多,有什么建议也欢迎随时告诉我。

  

*

  

我很后悔捡了玉泽回家。

那时候正值村民们捕猎妖怪的时节,我担心我一直喂的小狐狸会被抓,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就把他带回家。

那只狐狸看上去是水绿色的,柔软的皮毛蓬松的大耳朵,人畜无害,第一眼见到我就目不转睛,牠嗅了嗅我,一开始仅仅是没兴趣的转过身,我追着牠喂了好久的肉,牠才愿意看我一眼。

——我承认我被牠的美貌吸引了。

这么漂亮的小狐狸,怎么可能是怪物呢?我想。

牠第一次开口对我说话的时候,我很惊喜。

「妳不怕我?」他懒洋洋趴在湖边,化作人形,一袭青衫濡湿在水面上,飘荡似花瓣荡开一阵涟漪,我看傻了眼,不知道自己喂的小狐狸原来化作人形这么好看,猛点头。

「你长得好看,而且如果是妖怪,能活得比普通小狐狸久,我开心呐。」

他笑着,有一种高高在上的矜贵,又有一种平易近人的温柔。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日我见到元气受损的他,是因为他在争夺王储位置受了伤后,故意来到此处引诱我上钩。

但对当时的我来说那又有什么呢?毕竟人类的忘性是很大的,即使是同样的场景,也可能记不起来。

也许当时——他就已经失望了吧。

  

接下来要走圍脖/雨生雨雪或者afd/雨雪,afd是免费的,找不到或挂了就试试另一个,都是一样的内容。

【步郡】助教他是不是性冷淡啊

*花亦山心之月乙女向,步夜→郡主

*现代Pa大学助教→不良少女

标题很弱智,但内文更弱智的步夜生贺文。

不太喜欢写生贺,因为被綑绑感会让我有压力,但很久没这么喜欢一个角色到随时有灵感了。

希望明年还能喜欢你。

第一次设定定时发布,希望有设定对时间。

  

*

  

系上最好看的助教最近要过生日,一群喝茫的大学生出了个馊主意,准备一个笔筒当签筒,吃完的冰棒棍子当成签,写了一堆缺德提案放在里头,谁抽谁运行。

我写的特别多,例如拿着广播器去中庭大喊「步夜助教是不是金屋藏娇呀」或者准备三十页假公文伪装的生日信送他当礼物。

可能是因为我真的做得太缺德,最后我抽中的签也很过分。

「穿着兔女郎藏在办公室的柜子里跳出来给他惊喜是哪个智障写的。」我把签一口气拍在桌子上,看到校刊社的主编辑言千晓笑嘻嘻的招手。

「金屋藏娇不是妳的主意吗,这叫化谣言为真实!」

……我并没有说金屋藏娇是已存在事实过。

言千晓怕不是想把捕风捉影的谣言变成真的以供他写作,但这个主意的确有趣,我咬着涂上渐变指甲油的甲面,不怀好意的想着。

步夜身为法律系助教,因为言论、才能甚至仅仅是长相都吸引一票目光,那双狐狸眼看谁谁的魂被勾走,尽管他在课堂上总是云淡风轻的说着「各位这样替自己家长签名的举动是伪造文书,要拘留多久多久」等等这样古板的诫训,还是有女学生狂热的在作业上写「步夜老师捆我,我想被你关进局子审」等等虎狼之词。

好巧不巧,我是班级代表。

上回我捧着这些狂热情书翘着二郎腿在空教室一边抽烟一边狂笑的模样被他逮得正着。

还算有些羞耻心的我拉了一下自己的小短裙,把裹着黑丝袜的腿整整齐齐摆在桌面上,端庄的支着不知道往哪掐灭的烟。

他不知道是从哪个重要场合赶回来上课,还穿着深色西装外套,灰底衬衫系着描金领带,这样老气的配色在这个年轻帅气的人身上只堪堪压住他狐狸一样狡黠的气质,当他眯起眼走过来食指拇指直接掐灭了我的烟头……我真的被狠狠吓了一跳。

「不痛吗?」我看着他把那支烟抽走塞进裤口袋,瞥了我一眼,笑容可掬。

「花同学,什么事情这么好笑?」

……偷看同学作业可不是什么值得显摆的事情,我顾左右而言他说自己裙子太短了有点冷,想回宿舍。

他看了一眼我挂在课桌椅下晃荡的腿,这样漫不经心的视线本该让人觉得冒犯,偏偏步夜的笑容保守又疏离,我只感觉到自己好像真的像是做错事的学生。

「是有点短。」他平静的附和。

「所以,刚刚在笑什么?」

我啧了一声,叛逆心大起,干脆抽了一张写的最露骨的,大声在空无一人的教室晃着腿对步夜棒读式的大声朗读。

「步夜助教真的好帅呀,听说您精通怎么审问犯人,可不可以把我绑在椅子上蒙上眼睛好好探讨一下流程,爱心。」

我仰着头挑衅的等着这位年轻助教被吓跑,没想到他笑得越发灿烂,声音沉沉的、低低的,只有我听到的音量传来。

「确实如此,那,我们这就试试?」

我呆在原地,不能理解刚刚听到了什么,直到步夜从我手里抽走那份报告,略带可惜的语调。

「原来不是花同学写的啊,可惜了。」

长的好看有什么用,步夜是我见过最恶劣的人。

我愤恨的躲在学校公共厕所抽烟,缩着腿坐在马桶盖上,反正不分男女的厕所通常没有人来巡查。

好巧不巧,外头居然传来了敲门声。

「有人。」我姗姗回答,但外面声音还是断断续续的响,我盯着灰色的门和锁扣,烦躁的用高跟鞋跟一下一下敲着马桶盖面。

「有人!」外头的人怕不是故意来找碴就是游荡的鬼魂在恶作剧,我终于受不了,是人是鬼都跟他拼命,猛地勾开锁后踹开大门,却马上被吓得缩回马桶盖上。

步夜被我用力撞开的门推的后退两步,手扶着大概是被撞上的手臂转了转,很快就调整姿势好整以暇的站在原地。

「花同学,学校禁烟。」

「这里是单间厕所。」我瞪着他。

「是,不分性别,不然我也不能闻到烟味还进得来。」

「但我是女孩子,我要叫了。」

「那你得保证人来时妳身上的烟味散的掉,不然妳猜——。」他故意顿了一下,笑容和煦的像是在对小朋友说教。

「是屡犯校规的不良学生的话可信,还是秉公守法的教职员的话可信。」他俐落的短发散在脸庞,被厕所里高高的窗户的日光照出金色的镀影,我恨这个人即使站在厕所门口依然好看的不得了,吃鳖的把烟头随手扔到垃圾桶,跳下马桶盖拍了拍自己的后裙摆,闷声走到门口洗手。

「抽烟有害健康,花同学这么好看,注意下里子也是不坏的。」

我烦躁的抬头看了他一眼。

「不就想说我虚有其表,听多了,滚。」

要说这闷的要死的大学生活还有什么好玩的,那就只有宿舍门口的猫。

宿舍不能养猫,但喂食这两个小家伙是被默许的,他们一直是藏蓝色的,特别聪明,有人来就温顺的靠近,但碰到坏人溜的比谁都快,还会抓人,一直是带着小花图案的三花,整天软软的喵喵叫,谁都黏,对谁都温柔翻肚皮,但也很聪明,知道下雨要找屋簷、碰到坏人要躲开。

猫不像人这么复杂又难缠,我愤恨得想着要是步夜是猫就好了,我一定剪光他的指甲整天撸他肚皮,让他体会猫间险恶,一边给两只猫喂罐头。

最近天气不稳定,当他们吃完的时候,我收走了罐头,给他们留了把伞,蹲着给两个小家伙顺毛。

「不要感冒了知道吧,要撑到我毕业租房子养的了你们。」我一边对着猫自言自语一边捏着那只蓝色小猫的爪爪,掐着他的肉球他也不反抗,嘿嘿的对着牠笑。

「还是小猫咪可爱,等姐姐毕业就给你买最好的猫爬架跟猫抓板,在这之前千万不要给人拐了,你最聪明了乖乖——。」当我忘情的还想用鼻子去蹭牠的脸,一声不咸不淡的「花同学」突然把我拉回现实。

「妳背后淋湿了,不冷吗?」

帅气的法律系助教此时单手扣着公事包,撑着黑色的大伞,低头看着和猫卿卿我我的我。

……。

我迅速从地上跳起来,张牙舞爪的扑向他。

「快说你什么都没看到。」

他退后一步,却没有闪躲,过了几秒,露出看上去甚至称得上乖巧的微笑,轻轻歪过头。

「我什么都没看到,原来花同学喜欢猫啊。」

气得我直跺脚。

「都说了你什么都没看到!」

他笑了笑,把伞塞进我手里。

「你的伞给了猫,我的借你,明天小考别感冒,记得准时出席。」

我接住他几乎是扔过来的伞,重量比我自己平时用的还重,然后看着他小跑步进雨里,原本想生气的,又气不起来,成了微妙的叛逆思绪。

总归而言,我讨厌步夜。

所以虽然言千晓的主意缺德,但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对他正大光明恶作剧的机会。

戴上那对兔耳朵的时候我甚至都想好要怎么损他了,在他办公桌旁的柜子边等一二十分钟就为了在他一个人进来的时候跳出来。

终于,脚步声由远而近,门被打开又关上,皮鞋扣在磁砖上的声音化成灰我都认得,在他离自己最近的地方时,我猛地跳起来,他却同时压下身体,抄起桌上一柄拆信刀压下来。

……只是恶作剧,没必要这样吧。

步夜眼里泛着冷光,平时光是注意日光灯下他眼中橘色暖焰张扬的闪烁,忘记了他整体瞳色偏冷,俯视着人不笑的时候就像审讯人一样,空气凝滞下来,他冰冷的面庞像锁住老鼠的猫,却又瞬间软下来。

「怎么是——妳躲在这里做什么。」拆信刀在他手里瞬间滑进手腕处,离我的锁骨就差几公分,我承认自己确实被吓到了,瘫下来坐在地上。

「啊……生日快乐……步老师。」

他愣了几秒,表情瞬间切换让他看起来有点傻,我正要爬起来跟他道歉,虽然不明白跟其他挑衅比起来这个怎么过头了,他却突然用手用力把我往下压。

「看起来,教师游戏挺好玩的?」一个女声响起,回荡在空荡荡的办公区。

「我这是正职,您说笑了。」步夜悠然的回应,却伸手扣住我的后背往他这里带了带,我蹲在他的腿旁边,怎么动都不是,也能感受到不平常的紧张气氛,抓着他的裤脚不敢出声。

「既然这样,乖乖当你的老师,不要追查那些有的没的,对大家都好,不是吗?」那个人慢条斯理的说着,扣着指甲的尖锐刮音像是铁器摩擦一样诡谲响彻在空气里。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一个区区公职人员,办公之余能查到什么呢。」步夜礼貌却不卑不亢的回应着对方,察觉到我整个人都在抖,还伸手小幅度顺了顺我的肩膀。

他们就这样一来一往,直到女人的脚步声彻底离开,我抬头看着他,用眼神示意我可以起来了没有。

「怎么吓成这样,要是拍照起来贴在校版上,花同学以后都会乖一点吧。」

我跳起来打掉他的手。

「刚刚那是谁?你的仇家?她很危险吗?前女友?金额藏娇是真的?」我嘴唇发抖问了一大堆问题,步夜全程歪着头,方才交锋的冷意不复存在,等我说话的时间,他脱下外套罩在我身上,语气像平常一样温和。

「下次,不要穿成这样乱跑,为了恶作剧还是什么都不行,好吗?」我想起来言千晓指定的及胸小洋装还套在我身上,叉着腰忿忿不平。

「言千晓的主意,我只是运气不好,平时谁愿意这样穿啊。」

想起刚刚的事情,心有余悸的我看着他已经开始收拾公文甚至拿出茶叶跟茶壶泡茶,这样老人家一样慢条斯理的动作和刚刚冷言冷语的人格格不入,我紧追着他走来走去。

「你不要岔开话题。」

步夜抬头,只是很温柔的一笑。

「黄金屋哪来咬人的疯狗,金屋藏娇的谣言如今也破了,花同学真的好奇,便自己好好读书去寻书中的黄金屋、颜如玉。」

他撇过头,语气突然冷下来。

「以后,不要再靠近我了,教职员很忙,没空陪青春期没过的叛逆小孩子一直胡闹。」

我眨了眨眼,喔了一声。

把外套脱下来放在沙发椅上,沉默了一下,离开前说了句步老师再见。

我其实这次,真的是关心他。

只是拉不下脸,借着言千晓的名义拐弯问他。

但这样就好像猎血动物一样追着他的隐私,我最讨厌的也是这种人、从我父母离开、哥哥出国开始,最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人了。

……我怎么会这样对步夜。

原来讨人厌的不是他,是一直找碴的我自己。

我活该。

从那之后我的生活回归了平静,上课下课喂猫和蕊儿小月一起逛街吃饭打游戏考试,日子很充实,我买了很多跟猫有关的书籍,等着毕业后领养牠们。

路上遇到步夜,我宁愿贴着墙当壁虎也不跟他对上视线,我没有生他的气了,但我对那时候的自己感到羞耻,上他的课就低头看书,下课最先跑掉,反正他是助教,我们其实完全可以避开交互。

这样很好。

直到我某天回到宿舍,看到两只猫已经被抱走了。

我大哭了一场,回到房间就开始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蕊儿急急忙忙去厨房热了两块小米糕安慰我,我继续哭,哭着问爸爸妈妈在哪,哥哥在哪,我的猫也不见了,步夜助教还凶我。

「啥啊?那个法律系助教?关他什么事?」小月抓了抓头问,蕊儿连忙让他不要说话,小月只好继续掏卫生纸给我擤鼻涕,我一边哭一边重复谁都不要我了,然后抱紧她们两个。

「别哭呢,我们在呀,大不了毕业后我们继续一起住。」蕊儿蹭了蹭我的脸蛋,喂我吃米糕,小月在旁边连连点头。

「就是就是就是,猫再找两只一样的,本小姐这次看看谁还敢偷我们的猫,打断他的腿!」

我吸了吸鼻子抱着她们一下午,哭到睡着,早上起来往红肿的眼睛上胡乱拍着遮瑕粉底散粉,尝试遮掉痕迹,装作没事去上课。

下课的时候,我听得很熟悉的声音。

语气漫不经心的女人问着一个学生。

「不认识?真的?他可是你们系毕业有名的学长。」

我探出头,看着长发的女人把一个学生逼入墙角,那个人瑟瑟发抖的模样很明显代表对方来者不善,我绝对不会认错,这和那时候步夜办公室里的是同个人,那个学生从空隙看到我,正要大声呼救,我就被捂住嘴连人带身往后扯。

步夜脸色苍白看着我,死死摀住我的嘴。

「别动、别出声、别跑,不要让她听到有脚步声。」我第一次看到他这么焦虑的模样,步夜挡在我面前往前走去,我听到他和那个女人不甚愉快的攀谈,其中混杂那个学生崩溃出来的大哭。

「别吵,再吵封了你喉咙。」她语气瞬间降下一个冷调,步夜提高音量。

「不只我,凌先生也在这所学校,注意妳的做法,不要太猖狂了。」

谈话的声音停止的时候,步夜加快脚步走过来挡在我这边的视线死角,幸好女人从另一个方向离开,甚至懒得转头,等到他完全离开,我小跑步推开步夜去找那名学生。

「花学姐呜呜呜呃呃呃——啊啊呜呜呜——。」他把眼泪鼻涕全抹在我身上,抱着我一阵大哭,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想着昨天我抱着蕊儿哭是不是也是这个模样,就好声好气的哄。

「没事了,她走啦,有没有受伤,我带你去看找校医。」

「花学姐呜呜呜妳不是你一打十,能不能保护我,我好害怕。」

……这又是哪个缺德传出来的谣言,十个打我一个差不多。

步夜走过来,扶着他的肩膀拉起来。

「你花学姐一个都打不过,走,我带你去找校医,之后有些话跟你谈谈。」我瞪着他,又想起之前的事情,于是扭头就走,步夜停了一下脚步,没有转头。

「……明天下午,我会在办公室等妳,妳愿意来的话,我们谈谈。」

「我会一直等着的。」

我没去。

正确来说,我晚上才去。

八九点的教学楼灯灭了一半,我姗姗走在走道上看着平时热闹的教室,思索最近发生的事情。

挣扎了好久,找事情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我最后还是来了。

严格来说,我第一次见到步夜不是在课堂上。

那时候刚入学,我带着一堆东西在整栋建筑乱窜,累得不得了,找不到办事处也找不到教师,好不容易看到一个穿西装的,还是刚来应征助教的步夜。

「你、不好意思,您是这所学校的学——老师吗?」看他的着装和面容,到底是学生还是老师在我的心里举棋不定的摇摆,男人面容端正,藏蓝短发卷翘的发尾贴着消瘦的脸庞,像是深海拍起的浪,他有双颜色奇异的眼睛,但非常漂亮,长长的睫毛拍下就像天空落下一层阴影——我从没见过可以把这片落日入夜景色浓缩进眼中的人,美的令人窒息,我第一眼就被他那双噙着笑却冰凉的眼睛吸引,久久移不开目光。

「都不是。」他沉思了一下,看着我笑。

「迷路了吗?」

我猛点头。

他微蹲,指着某个方向。

「那里,学生报到处,今年比较不好找,辛苦妳了,不介意的话我帮妳把东西搬过去吧。」

我用力点头。

「太感谢了!那个……嗯……谢谢那个,谢谢你。」不知道怎么称呼他,也就不知道从何攀谈,我吐出一堆意义不明的句子,听到他笑出声。

「我叫步夜,妳是新生吧?也可以告诉我妳的名字?」

「我姓花!你认识我的哥哥吗?花忱!他也是这所大学毕业的,是出名的优等生,大家都认识他。」哥哥一直是我心里最大的憧憬,但当时我说出自己姓氏时,步夜的目光突然一沉。

我当时并不清楚,这个姓氏本身就是一种标签。

理应首当其冲被卷入飓风,却被保护在永远的暴风眼里,不见风雨。

等到我站在门口时,步夜还支着脑袋靠在书桌边,灯光都熄了,他一个人坐在黑暗里,低着头用手交叠撑着额头,看上去又是疲惫又是令人不安。

为什么要等我?为什么不开灯。

手覆在电灯扭上的我顿了一下,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朝着他走过去,他听到脚步声后抬起头,柔软的发丝划过刀削般骨感的脸庞,那双带着柔火的眼睛在黑暗中像一小根火柴明明灭灭,我走到他旁边费力的转动他的影子,蹲在他旁边。

「看,外头有星星。」

他跟着我抬头,看到窗外因为室内的漆黑而显得明亮的繁星,特别亮的那颗也许就是传中的北极星,新月倒扣在黑色丝绒的夜幕,看上去宁静又祥和。

「可惜我没有修文老师的天文课,现在说不出什么好话。」见步夜不说话,我干笑几声试图圆场,他望着星空几秒后,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接着推开椅子跟我一起坐在地上。

「那天的事情,很抱歉。」

「我只是害怕妳受到波及,但我不知道妳会这么难过。」

我愣了一下,没想过他会这么坦承、或者说跟我说这些。

「没、没有……我只是嗯……你知道宿舍楼下的猫吧?他们被人带走了,所以我这几天状态不太好。」

没想到步夜转过头。

「猫?那是……那是我带回家的。」

「……。」

「……?」

「啊?你带走我的猫!步夜!我跟你没完!」

我转过身气的去抓他的领子,我哭了好几天的猫咪,以为他们被抓走了,以为被坏人带去做了什么,结果居然是他带走的。

「先听我说,上次和昨天你见到的那个人,叫向煦,她察觉到妳的事情之后,就有意无意盯上妳,我怕她如果弄死了那两只猫妳会难过,就先带回去了。」

他抓住我的手又很快松开,眨了眨眼有些无辜的反驳。

「但是花同学这几天都不理我,我也没机会和妳说这些啊?这就不是我的错了吧。」

……。

「那……也是你先让我……离你远点的。」

步夜转头看着夜空,装模作样想了一下的样子。

「好像也是,那么扯平?」

「我觉得我好亏……。」

「猫是我在喂的,在妳领走牠们前都可以免费来跟牠们玩,我已经带牠们做了检查驱了虫。」

「好的步夜老师,扯平。」

我拉着他的袖子,虽然这个高挑的男人和我一起蹲在这里看星星的样子很滑稽,但比总是抓我抽烟的步夜助教亲切多了,我指着那片天空,兴奋的说。

「你看星星那么亮,多亏你不开灯,假使没有猫咪、那个女人的事情,甚至昨天的事故,我们就不会蹲在这里看星星了。」

我兴奋的扭过头看着他。

「我觉得,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他愣了一下,低低的声音带着笑意,眼睛在星光下明亮闪烁着。

「嗯,都是有意义的。」

自然而然的,我凑近他,靠近他一丝不苟的西装外套和略带体温的领口,轻轻在他唇上点了一下。

我捧着他的脸,期待的看着他,没想到他笑着说出煞风景到了极致的话。

「花同学作风说话都那么大胆,接吻却像小孩子呢。」

……步夜,你最好有事。

我不服气的说。

「那那天你生日呢,言千晓选的衣服,我穿的那件,你一点感想都没有吗?」

他想了一下,然后开口。

「看上去挺冷的,这个天,猫都要缩进毯子里,难为妳在柜子边蹲几十分钟。」

懂了,步夜是性冷淡。

我正觉得无聊,他突然欺身压过来,皮鞋表面和银色的手表盘甚至是他的发梢都因为月光泛着柔软的光晕,但最漂亮的还是那双勾动夜火沉着水气的眸子。

步夜偏头,低低的说。

「但是,想到那是别的男人挑的衣服,稍微有点不开心呢,花同学。」

他把手撑在我的腿边,温柔的含住我的嘴唇,睫毛眨动刺的我有些痒,略微沙哑的嗓音煽动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所以,妳还欠我一次生日庆祝,好吗?」

【伽郡】镜

*花亦山心之月乙女向,伽华→郡主

*有角色死亡描写

*有伽华好感剧情剧透

*有很多很多的捏他

  

最近又忙身体又差,好怀念能够有灵感就动笔的日子。


01

那是一个湿漉漉的夜晚,我们相倚着,磨碎了的香料呛鼻又引人贪恋混杂你身上苦涩的香气,我们都知道明日可能是末日,却仍甘愿虚度所有流转的星辰。

  

02

过了好久以后,我又来到埃兰沙,远远在宫殿前看到银朱,她像猫儿一样跳了一下朝我飞奔而来,像是猫科磨蹭一样脸颊贴着脸颊亲暱拥抱我。

「小猫,妳身上的东西好重。」

她愣了一下,委屈的抓起身上织成纱网的宝石披肩,连着头上金冠剥下。

「等妳半天了,怎么一来先嫌我重。」

我和她额头贴着额头,她的鬓边依然有调皮的碎发窜出,配合那双有着浓密睫羽的双眼,就像嵌入壁画的碎钻,只是她的头发长了,被压平许多,没有以前那么灵动,长发束起又团在脑后。

——是一国女王的装扮。

「这不是代表我一直惦记着妳吗?」我笑着注视她,看银朱眯起满意的微笑,拉着我的手往殿内跑,越过一群好奇窥探到侍女,兴奋的给我安排寝处。

「太好了,阿炎也很想妳,一定要在埃兰沙好好逛逛,好吗?」

金碧辉煌的宫殿描绘古旧的壁画,被一层又一层补上新漆,赤色已经黯淡,像是泼上的,干涸的血迹,我突然发起愣,看着一幅画久久没能移开脚步。

银朱顺着我的视线往上,跟着我停下脚步。

画上的青年侧着脸,时间模糊他的表情,只看见他惬意的坐在荆棘横生的花丛间,手拄一柄权杖。

在满室繁荣的耀金,那抹红更像是一道疮疤、无法再次长出血肉的狰狞痕迹,消褪色泽、永不治愈。

「去看看阿炎吧。」银朱轻声说。

  

03

我记得那一日混入乐团,脑中自生滥竽充数一词,第一次懊悔平时不向季元启多学学,可以把尺八吹成唢呐的人大抵能应付这位未曾蒙面的储君提出的任何恶作剧。

可他比我想的亲近人太多,以至于回过神我手里就端着一杯黑褐色的液体,懵懵懂懂听着他介绍未曾听过的事物。

「宣京,有个人跟你会很合。」苦的直皱眉,还有股酸味,我拿开了那盏纹着红色藤蔓和绿叶的茶杯,看着伽华捧腹往里头倒了一半多的牛乳。

「郡主还是孩子呢。」他打趣到,撑着脸颊,一双鸽血石一般的眼眯起,戳的人心直跳。

「您最成熟了。」我拱手敷衍,战战兢兢喝了那杯被冲成奶褐色的马吉托。

「是真的,阿炎喝的时候也要加这些,为你准备的量都是为他平时准备的标准。」

我一下直起身子,喝光了那杯马吉托,把空杯子前挪。

「再来一杯,不加糖不加奶。」

他挑起眉,淡淡的声音。

「倒是个自尊心强的。」

  

04

温室里,藤类植物攀附支架,包裹顶上小小的一块苍穹透面,就像是被花叶圈起的世界。

埃兰沙稀奇的工艺层出不穷,又混杂着古老而华丽的建筑,就像是切割了不同时间的碎片聚集的王朝,宛若海市蜃楼美好。

庭内有块摆了桌椅的小空地,椅子上坐着一个人,红发似火燃烧跳动在带着光尘的空间里,我站着原地不动,心里知道这不是我想的那个人,还是觉得不可思议的感到胸口疼痛。

我脑海里,曾经幻想的,青年储君长发披散开的模样,也许会和他很相近。

「郡主?」

他转过头,看着我露出微笑,招了招手。

「怎么换称呼了,启明——。」我朝他走过去歪了歪头,看见他的笑容一下子扭曲起来。

「啊啊啊别别别,别再提我小时候的事情了,好不容易才让大家都忘了。」阿炎簌地站起来,我才发现少年长成,他已经比我高上许多,青涩的嗓音刚过换声期,正是有点尴尬的,带着低沉又沙哑的调子,像是正在调音的琴。

「明明以前都让大家这么称呼的。」

他笑了笑。

「身为储君,总要有些改变。」

气氛一下子凝滞了。

伽炎像是发现自己讲错了话,赶紧抿上唇,神色游移间像是有些无奈。

「你兄长……他不会希望你是这个选择的。」

他眨了眨眼,很平和的开口。

「当初的银泽兄长,大概也是这样想。」

血脉不止,诅咒不息。

他豁达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放心,小猫姐姐当上王才没多久,兰沙也没有下一任继承人,这个储君不过是挂名,估计会交给下一代。」

没多久,也有好几年了,看着已经褪去幼时稚嫩的少年,发间编织酷似他的兄长使用过的装饰品,目光不自觉挪开。

「那也一样。」

他无声的笑了。

  

05

「我不希望让他参与这些。」伽华垂眼摸了摸手边的小动物,修长的指尖灵动的在小猫的爪子间勾转。

「阿炎在大景适应的很好,他知道你的用心的。」我盯着那只疯狂摆着尾巴的猫看,盯得出神,没注意到他的视线早就转向我。

「怎么,也要我摸摸妳吗?」

肩上猛然一抖,干咳两声想转移话题,他温热的掌心已经复上我的发顶,像顺刚刚那只猫儿一样顺我的头发。

「倒是有点羡慕郡主的兄长了。」伽华声音带着一些令人心悸的蛊惑,他声音本来就沉,像是雍积在一块水潭下的千年矿石,偏偏熟悉之后才发现个性一点也不沉稳,更像灵巧的猫。

「……可我好久没给哥哥摸头了呢。」我心不在焉的、幽幽的开口,对上他含笑的双眼。

伽华真心笑着的时候很好看,真的很好看。

  

06

「妳想见见兄长吗?」阿炎的声音轻轻的将我唤回,我肩膀不可制的一抖。

「……不用了。」

「可我觉得他会想见妳。」他瞥了一眼我的耳畔,补充了一句。

「妳也想见他,对吧。」

我不再开口,长成的少年侧开身,他手里还是那柄我熟悉的荆棘权杖,这份诅咒易了主,仿佛无时无刻提醒没能打破的轮回,会继续侵蚀这黄沙之中的绿洲。

「兄长……说过,他很想去大景看看,你提出那份邀约的时候,他心动过,若是有天他的灵魂不受荆棘庇护、亦不受王权诅咒,也许他会飘荡至妳的家乡。」

——为了那个没能完成的约定。

他不再劝我,只是迳自起身,我别无选择,为了把这个故事听到最后,只能跟上去。

那位矜贵懒倦而忧愁温柔的王储,唯一一次任性的决定,便是埋葬在与他此生唯一拥有的奇迹所在之处。

「妳也许就是埃兰沙的贵人。」初次见面时,那双淬火琉璃似的眼眸便直勾勾盯着我,执起我的手背落下一吻。

而他生命所尽时,也如愿以我曾跟他讲述的南塘十里荷花相吻而葬。

阿炎默不作声的看着我与那块水质清透的荷塘对视,它出现在这异域的温室多少有些古怪,但对于曾悉心养护这里的主人来说却一点也不奇怪。

我蹲在湿软的浅泥上,捧起挺立的荷花。

——与他的碑石遥遥相望。

  

07

「妳喜欢猫还是狗。」伽华歪着头,几缕发丝划过他白皙的脸颊,卸下参宴的披肩后他身上缀着珠玉宝石的坠炼像是藤枝一样挂在他腰间颈间甚至随意搭着的腿上。

我警惕的扭过头。

「这是陷阱题吗?」

他眨眨眼,无辜的看着我,随着他可怜兮兮的撑起脑袋,那串红宝石为主的额饰瞬间晃悠到他的耳边。

「怎么说?」

「小时候我和别家的孩子玩太野舍不得回家,我哥就会问我,小妹,你喜欢荷花还是昙花啊?南塘的水塘好看还是大景的月亮好看啊?」

伽华沉默一瞬,居然顺着往下问。

「那妳都是怎么回答。」

我严肃的正了正表情。

「谁都不喜欢,我喜欢我自己。」

伽华爆出一阵一点也不优雅的大笑,招呼我过去,在我撑着手肘靠在桌面上的时候,他突然侧身,我感受到耳畔飞快的传来一阵温度,耳垂一轻又一沉,一股拉扯的力度——。

「你给我挂了什么?」

他指着一旁竖起的全身镜。

一枚和他瞳色相同的耳坠垂在上头,我晃了一下头,仿佛还能感受到他刚刚给我换下耳坠的动作。

「早看妳盯着埃兰沙的饰物很久了,令工匠打造了一对,就当是回大景时有个纪念吧。」他懒倦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捏着还没换上的那枚,银链绕着金色的荆棘,包裹着赤红的宝石。

「……你送的这份礼也太贵重了,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嗯?」

我凑近他耳边,用气音开口。

「我比较喜欢狗。」

  

08

四面环镜,会映照出你破碎的模样。

无人能再将你拼起。

……所以我不再抬头、不直视前方,不去看、不去听、不念想、无眷恋。

而此刻我却在干净的水面看见你完好的、灵魂的归所。

仿佛要我正视这个存在,伽华、荆棘之子、说要陪我回大景的人、说要与银朱共同为王的人,已经哪里都不在了。

我起身,抬头仰望,最顶端的天空蔚蓝,仿佛又是一面镜子,他映照的是最初的愿景,自由,以及任何透明的渴望。

阿炎深深看了我一眼后,便离开了。

我坐在一旁,发现无人打理的庭园,装饰的镜面早已模糊,它既没有破碎,却也印不出任何东西。

……是因为有的人离开后,需要他的人与物的时间也跟着停止了吗?

四面环镜,映照不出失落者与生者完整的模样。

  

09

惊天泣地,魂归上界。

我伸出手,在决斗前一晚焦急的开口。

伽华还是如同初见那样,悠哉的笑着。

「抱歉,郡主——。」

「——我要失约了。」

他想保护银朱,想保护埃兰沙,甚至想保护我这个外来者。

所以他动用私兵和银月国王的部队厮杀——为了保护不知情的银朱。

以谋反者的身份输去成王的资格,再推开我伸出的援手。

盛大的阴谋与盛大的牺牲,一起凋零在这个黄金与赤血构筑的国度,伽华站在光明处,用斗篷盖上我于暗处的身影。

「大景还有妳的难题,妳不该在这干涉过多的,这会给盯上妳的人制造更多的机会。」他的声音温柔又缱绻,仿佛这是此生最后一次的道别,我摇摇头努力把手伸向他。

「你说过的,你说想来南塘看看;甚至说能够住在那里也很好,你不能——。」

伽华转身,回头轻轻对着我笑。

「换作是妳,也不会抛弃自己的故土。」

一句话,让人完全失声。

我闭了闭眼,无法忍受灼热的骄阳之下,荆棘之子用血肉最后开出一朵泣血的蔷薇,遍地绽放在这个轮回宿命的悲剧场上。

我仿佛听到惊墨淡然的声音,灵蝶重重砸在突破不了的笼子底部。

他走向决斗台的声音慢慢褪色,直到赭红如同干涸的血迹,直到向上祈祷的声音翳入天厅,直到吾冥拉着我把我塞进马车。

  

10

过了很久,我才发现自己匍匐在温室里的石头上睡着了。

夕阳火红落在每一片叶子和花朵上。

我突然发现那日为我所惊艳的、清澈而张扬的红再也不可能重现,那不是夕阳、不是滚烫的鲜血、更不是壁画上褪色的染料。

那是我胸口曾为触动染红的一支纯白的花蕊,为了赠与我所期盼能给我回应的年轻君主。

直到晚上的时间,我把所有镜子擦的透亮,泡了一杯马吉托,坐在庭园中央的那张椅子上。

「……好苦。」

我摘下那枚耳环,对着月光下反射微弱光芒的镜子晃了晃,红润的光芒令人安心。

不把镜子擦得那么亮,我颓废而哭丧着的脸就不会那么清晰了——这枚红宝石的光芒,也同样不会那么清晰了。

我也终于能清晰的回忆起,镜子里,红发的储君曾温柔的为远道而来的少女别上另一枚耳环,他悄悄的、温柔而期盼的说着。

「郡主,戴上这个回大景,就像带我回家吧。」